撒下銀灰色光暈的冷月掩映於參差的雲層之間,將蒼穹下的大地照映的忽明忽暗。


    這讓不敢引燃火把的劍南大軍,行走在崎嶇不平的山道上愈發的艱難。


    好在要與蕃人的大軍玩一出躲貓貓的戲碼,對行軍的速度要求不高,甚至是還要故意放緩一些。


    畢竟適合大軍過河的地點隻有兩處,要讓蕃人先過了東瀘水。


    隨後大軍再如同幽靈一樣在蕃人的身後過河西行。


    而且越嶲城與東瀘水之間的山體是自北向南的方向,並且從北向南逐漸走低。


    蕃人如果過河,選擇的路線必定是南側那幾條稍低的山嶺。


    由曲羅部的蠻人以及加入軍中的幾個熟識這裏的越嶲城百姓所組成的雙重向導,選擇的路線是中部偏北的山嶺,有九成九的幾率遇不到蕃人大軍。


    所以行走起來雖然艱難,但心情相對還是很放鬆的。


    另外,大門靈與譚和甫將鹽與白糖運送過來的時間簡直堪稱完美。


    原本以為春收後才能用的上,沒想到剛入庫就派上了用場。


    這次的大迂迴不但路程將近千裏,過了昌明後就是煙瘴之地。


    大軍的體能消耗絕對巨大,這兩樣能夠快速補充鹽分和營養,關鍵時刻或許就能起到保命作用。


    而除了這個作用,還起到了另外一個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管是漢是羌還是蠻,細鹽與白糖是每人都發了的,這讓整支大軍的士氣都非常高昂。


    尤其是羌人與蠻人,最是歡欣鼓舞。


    不誇張地說兩個竹筒裏裝著的玩意兒,比他們身上所有的家當都值錢。


    再加上這兩族又擅走山路,這點翻山越嶺的艱難更是沒放在心上。


    甚至還主動提出要幫著分擔劍南大軍所攜帶的輜重。


    雖說最需要幫忙的是墊後的南寧軍而不是耐苦戰的川西軍,但這種友好的態度卻是最讓人高興的。


    極為陌生卻需要並肩作戰的各部各軍,能夠相處的融洽,也是一種隱形的戰力。


    羅一對此是極為滿意,對這次的謀劃也更增加了一份信心。


    不過有信心不等同於心情好。


    長安城裏發生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讓羅一的心頭始終充斥著憤怒與失望。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對羅一始終陰沉著臉,並且不發一言,苴吉仁心中愈發忐忑起來。


    白日裏在廳堂議事時,羅一還是有說有笑的,可現在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思來想去,苴吉仁覺得除了下發的細鹽與糖霜,不會再有別的原因了。


    不說細鹽,單說那個糖霜,恐怕售賣個一百錢一兩都有人買。


    而每個竹筒至少能裝二三兩,光是他的族人就分了五千斤左右。


    他率領的族人可不是真正的唐軍,裏外怎麽可能沒個親疏。


    或許壓根就沒打算給他的族人派發,而是中間出了什麽誤會,才弄成了現在這種騎虎難下的樣子。


    加上聽聞出征前,眼前這位與崔副使不知為何起了爭執,並且還動了手。


    苴吉仁更確認了這個判斷,因為細鹽與糖霜就是崔副使負責下發的。


    對於此,苴吉仁並不覺得羅一有錯,也更沒什麽不滿。


    除了遠近親疏的原因外,那五千斤糖霜,少說值個千萬錢。


    若是大勝之後,發下去無可厚非。


    沒有哪個領兵之人在出征前就這樣大肆犒賞的。


    真正錯的人是崔副使與他自己。


    崔副使是真敢給,他自己是問都不問的就真敢收了往下發。


    羅一若是能有個好臉色都怪了。


    況且白日在廳堂裏說得明明白白,這糖霜他是摻和不進去了。


    這事不管換了誰,誰都跟羅一一樣不會有個好臉色。


    再想到之前羅一給許下的那麽多好處,讓苴吉仁愈發覺得這事他處置的不地道,心中難免惴惴不安。


    想要幾次開口解釋,卻都沒能張開嘴。


    直到實在受不了這種氣氛與心中的忐忑,苴吉仁趁著正巧趕上一段還算寬闊些的山路,緊走兩步與羅一並行。


    “使君,明日天明時,我會下令族人把細鹽與糖霜交迴來。”小心的瞄了瞄羅一,苴吉仁陪笑道:“使君千萬莫惱。”


    “交迴來?還莫惱?”


    突如其來的發生,讓羅一下意識疑惑的問了一句。


    借著月光看向苴吉仁,見他滿臉緊張與忐的看著自己,羅一立刻明白了這個說辭是因為什麽。


    這讓羅一好笑的同時,覺得苴吉仁這人真的是挺可交。


    身為掌管方圓千裏的土皇帝,那些蠻部又大多聽不懂漢話。


    不存在害怕族人被大唐這邊給拉攏住人心,這些鹽與白糖先到了他手,他想扣多少就扣多少。


    苴吉仁不但全都給發給了族人,還擔心自己因為肉疼而要返還迴來。


    這樣的實誠人,可是真不太好遇。


    “覺得我臉色難看是因為這些?”


    揉搓了幾下臉頰,羅一盡量讓臉色看起來緩和一些,輕笑了兩聲繼續道:“既然都喊我聲使君,那便是把命都交到了我的手中。


    怎麽可能厚此薄彼,更不會跟蕃人一樣,拿你的那些族人當肉盾使。


    以後這樣的念頭,不要再有了。”


    羅一的話說得堅決,聽著也不像是假意客套。


    苴吉仁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是猛的一驚。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到底是什麽事情能讓這個聰慧的已經不似人的年輕使君成了這副模樣。


    “不用胡亂琢磨。”看到苴吉仁又表情凝重的皺起了眉頭,羅一隻得信口胡謅道:“家裏的一位夫人剛到,我便要領軍出征。有些氣惱蕃人來的不是時候,與旁的沒有任何關係。”


    苴吉仁恍然大悟,居然把這個給忘了。


    自打與羅一結識以來,人家不但從來沒有討要過,就算是主動送些族中的女子,人家都是要。


    這個年歲正是血氣方剛之時,身旁一直沒個女子陪著,不憋得慌才怪。


    “族裏的女子雖說趕不上夫人一半的溫婉美豔,可做個婢女侍奉使君,還是能做的來的。”苴吉仁對羅一擠了擠眼,用男人都懂的語氣道:“過河後從曲羅部給使君挑選幾個看著順眼的。”


    羅一突然理解有些人為何那樣熱衷於權力,光是女色就來的就太為容易。


    就算沒那個心思,都有人主動給送過來,如果願意,真能做到夜夜做新郎。


    苴吉仁見羅一沒吭聲,以為是不好意思,或是看不上族裏的女子,繼續勸道:“別的比不得中原小娘,床第之歡上可是絲毫不差。來場露水姻緣,也是極為不錯的。”


    苴吉仁這個好意,之前就已經拒絕了幾次。


    這迴話茬又是他先引出來的,總得找個合適的理由拒絕,不能太直了。


    而且想要在南疆布局,苴吉仁這樣的實誠人正合適。


    稍稍琢磨了一下,羅一笑著搖頭道:“苴鬼主的好意我領了,但是人我不能要。


    緣由不是你族裏的小娘不好,而是誰來就相當於害了誰。”


    掰起手指,羅一劍眉一挑道:“我正室夫人在遼東時替我擋了箭矢的,差點沒了性命。


    對我沒別的要求,隻要不負了她就好。


    二夫人是東平郡王最寵溺的胡夫人所出。


    三夫人是生於皇宮,帶著聖人血脈的。


    白日裏你見過的那個四夫人,是大唐的渤海郡王,更是靺鞨人的大王大欽茂所出。


    她們三個委身於妾室,對我別無他求,同樣是不能再負了她們。”


    看了看驚得嘴巴張得老大的苴吉仁,羅一滿意的點點頭。


    雖然用提女人的方式晾肌肉,有些小齷齪也有些上不得台麵。


    但除了這個,沒有任何一種方式能人這麽震撼。


    而且苴吉仁到底也隻是個管控方圓千裏,還盡是山區的土皇帝。


    那三位都如此看好他,苴吉仁敢說看人的眼光比人家還好?


    早點乖乖地捆綁到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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