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內的氣氛有些凝重。


    即便將領們老早就預估到南詔與吐蕃不會善罷甘休,但當真正得知了消息後,心中還是難免有些忐忑。


    至少五萬的吐蕃大軍從西邊直撲而來,羌浪驛的穀地中又聚集了至少三四萬的南詔大軍。


    雖說越嶲城如今的兵力達到了將近五萬,可蠻兵軍備極差,邊軍又多新兵。


    麵對小十萬的敵軍精銳,這絕對會是場惡仗。


    不過也隻是有些忐忑,要說害怕倒是沒有。


    畢竟城外拒敵的戰事不利,還可以撤入城中。


    越嶲城城大牆高,如今的米糧又夠吃上小半年,不怕賊軍圍城。


    更何況遼東的新團還會引雷下來,更無需太過擔憂。


    因此氣氛凝重卻並不壓抑緊張。


    唯獨與吐蕃常年打交道的馬仙童,將眉頭皺成了一團。


    當察覺出大多的將領雖然低著頭不吭聲,但實際上卻有些不以為然,臉色更是變得有些陰沉。


    見羅一又是一如既往地扔出消息後,便自顧自的看著輿圖,等著諸將先行商討。


    馬仙童無奈的捋了捋胡須,率先緩緩開口道:“諸位不吭聲,是不是覺得咱們有越嶲城可依靠,又是以逸待勞。


    甚至是還有新團的袍澤能夠引雷,便萬無一失了,沒什麽可值得商討的。


    其實我也想真是這樣,但南詔與吐蕃能幾次覆沒我劍南大軍,這仗果真是那麽好打的?


    南詔方麵我沒打過交道,對其隻是通過傳聞有所了解。


    但對於吐蕃,我是常年與其打交道。


    我覺得有必要與諸位說說蕃人到底是一支什麽樣的軍伍。”


    眾將聽馬仙童如此說,全都心中一凜,畢竟吐蕃的強悍那是人所共知,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


    馬仙童見眾將認真了起來,臉色緩和了一些,邊捋順思路邊開口道:“不用問有都知曉,諸位一定認為蕃人是像突厥人或是迴紇人那樣善於騎戰。


    其實這是大錯特錯,蕃人對於騎軍作戰是打得真的很爛。


    他們最擅長的是步戰。”


    聽到馬仙童說蕃人居然不擅長騎戰,一眾將領全都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馬仙童掃了掃眾將,搖頭繼續道:“別不信,蕃人軍陣最外圍的都是以奴役的各部充當屏障。


    而最善於騎射的也恰恰是這些充當屏障的各部。


    沒人願意給蕃人當肉盾,每每騎軍交戰之時,這些被奴役的各部就會自行潰逃。


    沒有前軍與兩翼的策應,中軍的蕃人隻有等著挨打的份。


    但是步戰或是攻城守城,蕃人的戰力一點不亞於我大唐最精銳的邊軍。


    刀劍與甲胄不但不比咱們大唐差,甚至還要略高一籌。


    用的鐵料都是身毒那邊最頂好的,刀劍矛頭更鋒利,鐵甲更結實更耐用。


    而且人人手中都有投石用的烏朵,鴿卵大小的石子能拋出二三十丈遠。


    不但比騎弓射得遠,準頭也高出許多。


    當年石堡城能夠陷落,就是這個烏朵起了大用。


    滿天的石子不間斷的拋投過來,打得人根本不敢冒頭。


    抵進的拋樓又拋出大石,更是讓人防無可防,躲無可躲。


    飛梯、鵝車、木驢等攻城軍械,甚至是比咱們的雲車還讓人頭疼。”


    說到這,馬仙童低垂下眼眸,輕歎一聲道:“即便是守城,麵對蕃人也萬萬不能大意,更不能一味死守。”


    “馬將軍的意思是要趁蕃人軍陣不穩之時與其野戰?”馮一春看著馬仙童,嘬嘬牙花子道:“可是咱們全軍上下的騎軍也湊不出三千,這沒法打啊。”


    李秀波接口附和道:“不隻是騎軍的事,南詔那邊也不是等閑之輩。


    即便不與蕃人匯聚,也勢必會強攻沙野城牽製我軍兵力。


    兵力分散之下,主動出城迎戰,怕是占不到便宜。”


    黎州兵馬使徐慶搖頭道:“馬將軍的話說得再清楚不過,死守並不穩妥。


    蕃人還有兩日後能抵達東瀘水,趁還有些時間出兵先埋伏於河岸或是西山之中。


    能打掉多少蕃人算多少,就算打不退,到時候也能挫敗蕃人的銳氣,而且對於之後的守城也更有裨益。”


    “這確實是個辦法。”


    雅州兵馬使季達捋捋胡須,眉頭一擰繼續道:“問題是咱們再是抓緊,該有的準備還是要有的,兩天根本無法翻過西山抵達河岸。


    若是在山中設伏,又無法確定蕃人會走哪條山穀,隻能在能走兵的各條山穀皆設伏兵。


    如此分兵,即便是蕃人一頭紮進來,至多能傷其十指而無法斷其一指。


    不痛不癢之下,隻會激發蕃人的兇性,而且後撤時也是件麻煩事。”


    苴吉仁聽了幾位將領的話,既驚詫又疑惑。


    通過商討的這番話,就能聽出這幾人領兵的本事真不大。


    真不知道這位年輕的使君是怎麽做到領著這些草包一路拿下了越嶲城的。


    猶豫了一陣,揉搓了幾下不停跳動的眼角,苴吉仁開口道:“從昆明軍城直奔越嶲城,隻有兩處相隔不遠的河岸適合大隊人馬過河。很容易摸清蕃人選擇走哪條穀道。”


    被羅一安排代管成都軍的周口口,與苴吉仁的想法一樣,覺得這幾位將領確實差了些。


    跨河加翻山,全是設伏的好時機,隻要拚命趕路,兩日的功夫完全夠用了。


    畢竟西山與東瀘水隻有百裏之距離。


    而且他們不好走,蕃人在河岸那邊同樣不好走。


    撇了撇嘴,先是給了苴吉仁一個讚許的眼神,周口口輕笑道:“不要說馬將軍將蕃人的擅長之處講了出來。


    就算不說,也不能這樣幹等著。


    蕃人不與南詔匯合,而選擇翻山直撲而來,已經就差把輕敵兩字給喊了出來。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重創蕃人的大好時機,不過去設伏都對不起這樣的良機。


    至於諸位的擔憂,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就糧於敵這道理都懂吧。


    而且山上的石頭也是大把,你們還想準備什麽?


    況且楊啊烈的羌人勇士與苴鬼主所率族人,又全都是善於行走山地。


    日夜兼程之下,絕對會先於蕃人趕到河岸。


    所以設伏這仗,趕路苦,但打起來卻香得很。”


    周口口雖然官階不如幾位兵馬使,但他會請雷,更是羅一的學生,可謂心腹中的心腹。


    他說的話,甚至比馬仙童這位軍中的副手還要有分量。


    因此,周口口的話音一落,眾將不約而同的將目光都投向了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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