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全力衝刺起來,耳畔嗚咽地風聲更加響亮。


    戰馬落蹄也更加沉重,羅一即便坐在馬上,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大地的震顫。


    一息,十息,直到百息過後,最初豆粒大小的火光,已經踩在羅一的腳下。


    但衝進契丹人的營盤後,與羅一之前想象的並不相同。


    或許是東亭戰兵在陣中的緣故,從大帳內衝出搏殺的契丹人都被範陽軍所擊殺。


    羅一隻看到了地上的一具具屍首,沒有遇到一個活著的契丹人。


    這種狀況讓羅一十分疑惑,總覺得情況有些詭異。


    不過身在陣中,隻能隨著隊形衝擊,不敢也不能下馬仔細查看。


    但是隨著四周契丹人的營帳被引燃,衝天地火光將營地照得亮如白晝後,羅一發現了不對。


    那些倒斃在地上,以及時不時從營帳內衝出來哇哇怪叫的契丹人,都是些上了年紀的。


    羅一心頭突然湧出一股不好的預感,扭頭對李尚客大聲道:“這裏有古怪,衝出來的全都是老者。”


    李尚客其實也覺察出了不對,契丹人的營盤雖然沒有營牆,但是衝進來的也太容易了。


    戰馬衝刺帶起的大地震顫,契丹人不可能感覺不到。結果居然像樣的反抗與廝殺都沒遇到。


    但這時候根本停不下來,就算有問題也隻能跟著硬衝。


    若是真有不對,前邊負責撕開口子的鋒矢部也會覺察出來。安慶緒說話結巴,打仗卻是把好手。


    所以李尚客壓下心中的不安,對羅一大吼道:“不要分心,跟著衝殺就好。”


    但是李尚客的話音剛落,前方代表安慶緒將旗的兩排高大燈籠突然倒了下去。並且從前方傳來了契丹人陣陣怪吼聲。


    這一幕讓居於陣中的東亭所有戰兵心頭驚駭不已。將旗一倒意味著什麽,所有人都明白。


    沒等從驚駭中迴過神,迎麵‘嗖,嗖,嗖’的就射過來一波箭雨。


    或許是匆忙的原因,契丹人的這波箭雨並不算密集,而且帶來的傷害也並不大。


    除了極個別倒黴的,箭矢順著甲胄連接的縫隙鑽進體內,大部分戰兵隻是甲胄被打得乒乓亂響。


    不過沒等居中的東亭戰兵慶幸,兩翼的範陽軍卻不知為何有人不斷落馬,甚至是連人帶馬一同轟然倒地。


    人的慘叫與戰馬的悲鳴,瞬間充斥所有人的耳畔。


    安慶緒生死不知,兩翼的範陽軍又莫名倒下。這讓羅一驚愕地同時心頭陣陣發涼,一時不知所措。


    “馬速不要降,繼續向前衝,萬萬不能停。”


    李尚客見羅一落到了自己身後,驚得立刻大叫。


    這時候不管是不是中伏,都沒法往迴跑,後背就給契丹人隻能等死。


    羅一被李尚客喊迴了神,看了看左右,發現馬速確實不知不覺間降了下來,陣型已經變得鬆散。


    更駭人的是,安慶緒的兩排燈籠一倒,打頭的幾隊範陽軍已經開始逐漸散開。


    這樣一來,因為每隊都有一排燈籠,後邊的根本就不知道該跟哪排燈籠走了。


    再繼續下去,陣型沒了不說,還會亂成一團。別說廝殺,能不相互撞下去都是萬幸。


    羅一再顧不得多想,扭頭對跟在後邊的安景祥大喊道:“傳令繼續衝陣,跟著我的燈籠走。”


    說完,羅一用力夾子夾馬腹,追到周口口身旁,將手裏的長槍扔到地上,“把燈籠給我。”


    “這個不能給您。”周口口不但沒給羅一,反而抓得更緊了,“有吩咐您隻管說。”


    羅一急迫道:“陣型要亂了,得追到最前邊去,你身子太沉馬要跑不動了。”


    周口口搖搖頭,“燈籠如將旗,抗這個太過危險,您在後邊跟著吧。”


    羅一被周口口的固執氣得吼道:“都什麽時候了,趕緊給我,這是軍令。”


    周口口將木杆從馬鞍下邊的鐵環裏用力一拔,全靠人力舉起了木杆。


    不過掛著燈籠的木杆並沒交給羅一,而是交給了另一邊的侯傑,“陣型要亂,趕快衝到前邊領陣。”


    見侯傑已經接過燈籠,並且加快馬速向前衝去,羅一顧不得與周口口墨跡,拔出橫刀拍馬追了上去。


    頂著射過來的箭矢,跟著侯傑衝到前邊的梯隊,羅一終於看清了前方的情況。


    並不是中了契丹人的埋伏,而是從營帳裏跑出來的契丹人十分悍勇。


    明知血肉之軀擋不住戰馬的衝刺,還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將箭矢射過來,或是將他們特有的踏索拋出來。


    而帶來傷害最大的就是那個繩子兩頭綁了石頭的踏索。


    一旦戰馬的馬腿被踏索纏上,戰馬便是轟然倒地,人馬皆廢。


    麵對這種情況,羅一知道沒有別的辦法,隻能是悶頭往前衝,是生是死全靠運氣。


    如果仔細算算,死的更多的還是契丹人,無甲無戰馬之下,在高速衝擊的戰馬麵前,隻是唿嘯間便成了一具屍首。


    不覺間,羅一也砍殺了幾名契丹人。


    羅一對此完全沒有任何不適感,與迎麵的契丹人全都是一閃而逝,根本看不到被砍到的契丹人是個什麽模樣。


    而且揮出去的橫刀與其說是砍,倒不如說是劃過,遇到的阻力十分小,就像劃破了一張紙一樣。


    不過這些悍不畏死的契丹人,並不算白死,給後邊的族人爭取到了一些時間。


    好在後邊的契丹人也隻來得及上馬,沒有時間穿甲。


    並且沒有任何陣型可言,二三十騎聚在一起便開始衝殺過來。


    這種添油一樣的打法,給衝陣的範陽軍與東亭邊軍帶來的傷害不但沒有加大,反而還不如剛才的踏索。


    這樣一來,給了範陽軍與東亭邊軍再次整合陣型的機會。


    處於鋒矢部的一隊範陽軍,將侯傑護穩穩護在了正中。


    有了新的將旗,跟在後邊的各隊不再混亂,重新結成了陣型。


    並且因為代表羅一的單排燈籠,始終穩穩的立於前方。低落地士氣逐漸提高起來,從口中發生了震天的喊殺聲。


    局麵得以扭轉,讓羅一稍稍安心的同時,泄掉了憋著的那口氣。


    感覺身上的力氣被一下抽幹了一樣,並且渾身上下覺得哪哪都疼。


    可吐六於部的營盤還未殺穿,羅一隻能咬緊牙關,把身體伏在馬背,將橫刀反手握住,並且刀刃衝前,學著視頻裏看到過的樣子,擺起了拖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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