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初雪在夜裏悄然而下。


    待人們早起時,已經到處都是白皚皚的一片。


    平坦的田間好似一張銀毯,偶間的樹木之上,雪花在枝葉上堆疊凝結,猶如銀菊綻放,美如畫卷。


    挖溝築渠的戰兵,開墾新田的百姓,仿佛不忍破壞這幅畫卷,停下了在田間忙碌的身影。


    不過停下的百姓們並未如戰兵那般窩在營裏休息,而是將對土地的熱情轉移到了羅一的身上。


    將家裏的鬆子、曬幹的菌子、積攢了好久的雞子,送到了羅一的宅院。


    並且不顧冷風與半融的積雪,載歌載舞起來,以表謝意的同時,送上最真摯的祝福。


    羅一對此既感動又頭疼。


    弄得這麽高調,容易被人誤會不說,這些底層的高句麗人日子本身就過得困頓,拿出這些送過來,更是加重了負擔。


    可這些人的心意又不能拒絕,隻得開啟假笑男孩模式的同時,將家中所有的銅錢都劃拉出來,每家送上幾文作為迴禮。


    “別看你年歲比你這位妹婿大了不少,但做事上你真得好好跟人家學學。”


    李尚客掃了一眼笑容滿麵的羅一,對楊洪山繼續道:“你與李泌的擔憂,其實有些多餘了。這小子骨子裏還是仁義的,更拎得清輕重。”


    砸吧砸吧嘴,李尚客歎息一聲,“到了臘月的時候,你最好讓洪秀與這小子趕緊成婚。”


    如果說羅一是楊洪山頭號頭疼的人物,那麽李尚客現在就是他二號頭疼的人物。


    這位長史剛到東亭勸說自己時的骨鯁與上官的威嚴,那都是假象。


    之後整日裏笑眯眯的就沒個正經樣子,太過不拘小節,與誰都能稱兄道弟。


    知道的是保定軍的長史,不知道還以為是哪家的富家翁。


    最讓人撓頭的是,不但不約束羅一,反而處處維護,甚至是縱容。


    原來發現不妥之處,隻麵對羅一一人即可,現在可好,得先說服這位才行。


    對於李尚客的所謂調教,楊洪山隻是哼哼哈哈的答應,卻並不放在心上。


    提到的早些辦婚事,也隻是微微頷首,沒當迴事。


    見楊洪山沒吭聲,李尚客知道先前的話他是沒聽出個意思來,撚了撚胡須繼續道:“看來平日裏你是真把我當做語薄言輕不夠持重之人了。


    每個人做事的章法不同,隻要事中無發指之行,事末能夠盡善,就不必太過苛責。


    你這種性子,隻要不在邊州,到哪都稱得上君子。


    可惜咱們這是營州,而且還是東境最前邊,你這個性子說是狷者都不為過。”


    將目光再次挪向羅一,李尚客眼中滿是欣賞道:“自古以來,憑一己之力一舉將家族躋身郡望,甚至是僅次於五姓七望的大族,都並不在少數。


    這小子如今隻是個半男,待及冠以後他的所作所為,不會再刻意捂著了。”


    轉頭看向楊洪山,李尚客臉色一正,“入不得你眼,不意味他人也是如此。


    而且這時候捂蓋子其實已經有些晚了,單憑獻給軍中的法子,怕是就要被人盯上了。


    你長處邊地,不知各家為了族存心心思會有多髒,行事手段會有多歹毒。”


    楊洪山先是一陣錯愕,隨後雙手互握,對李尚客鄭重行了一個作揖禮。


    楊洪山不是功利之人,與羅一聯姻是因為洪秀受傷,迫於無奈之下做得選擇,從沒有打算借著羅一飛黃騰達的意思。


    而且是一直把羅一當做禍事精來看的,不說整日提心吊膽的,至少每次遇事都是忐忑不安,也沒想過羅一今後會有什麽樣的功名。


    如此鄭重的行禮,是在感謝李尚客的提醒。


    楊家算上老仆隻有四口人,有看上羅一的望族,隻要稍微動些手腳,後果都不堪設想。


    這些日子態度可對人家沒太大的尊敬,除了感謝,楊洪山也有賠罪之意。


    天上的雪花雖然不再往下飄落,但寒風卻越來越硬。


    羅一怕百姓們凍出病來,再次說了幾句感謝的話,便讓百姓散了。


    揉著笑得有些發酸的臉頰往迴走時,正好看見了楊洪山給李尚客行作揖之禮。


    這讓羅一十分好奇,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了掃,抬起胳膊碰了碰楊洪山,“長史又要給你升官了?”


    “我就是保定軍的長史,不是平盧節度使的使君,沒那個能耐。”


    翻了一眼羅一,李尚客撇撇嘴:“我的名聲算是毀在你手裏了。


    不然我在白崖城的縣衙待了大半個月,也給百姓出了不少力,怎麽連個給我道謝送禮的都沒有。”


    羅一聳聳肩,故意調侃道:“我後來可是給您說了另一個法子,您財迷心竅選擇不用怪得了誰。”


    “我財迷心竅?”李尚客揚了揚手作勢要打的氣唿唿道:“酒水的方子你給了出去,那就是軍中的。香皂是你自家的,往裏摻和什麽。”


    羅一嘿嘿一笑,“知道您是在照顧小子,就是個說笑,生這麽大氣幹啥。”


    “不把話點明了,你小子總裝傻。”


    敲打一句羅一,李尚客伸出胳膊掐指道:“河魚給我燉兩條,菌子幹和五花肉也炒上一盤,還有牛肉的扁食再給我弄些。


    不給我做這些吃食,我這氣兒可順不下。”


    “做些吃食能有啥難的,您還至於找這個借口。”


    向屋內的灶房望了望,羅一繼續道:“上邊什麽時候派鐵博士過來。


    弄口鐵鍋坐到灶台上可省事多了,您就不必再往吃食攤子那邊跑了。”


    “別拿我說事,我看你是惦記著趕緊把吃食攤子挪到你那個什麽會所裏去吧。”


    李尚客從堆在屋簷下的一個袋子裏掏出一把鬆子,剝開一個塞進嘴裏,盤算了一下繼續道:“遼西城的鐵博士也不多,估摸著是在等柳城派上番的過來了一時半會兒怕是指望不上。”


    “香皂現在往柳城可送了不少,連個鐵博士還要這麽卡著?”羅一用力踩了一下地上的積雪,歎了口氣道。


    李尚客搖搖頭,“倒不是故意卡著,現在花些錢就能免了上番,柳城那邊也缺人手。”


    羅一是真鬱悶了,東亭四處的山上,煉鐵的材料什麽都不缺,就是鐵匠遲遲不能到位。


    鐵鍋倒是其次,主要是新立那團的甲胄,這麽等下去也不知道啥時候能裝備上。


    “除了胡人,我看營州就沒有不缺的。”吐槽了一句,羅一想起最開始的問題還沒迴答,對尚客好奇的問道:“老楊給您行禮到底是怎麽個意思。”


    李尚客嘿嘿一笑,“你小子雖然邪性了些,但也是個大才,假以時日你會比武後時的金龜婿還要搶手。


    你與洪秀若是不早些成婚,到時候正妻之位,怕是由不得你們做主了。


    別說旁人,就連我都忍不住想要起些心思,我家裏可是還有兩個待嫁之女呢。”


    “您這是太高看小子了。”羅一哈哈大笑著連連擺手道。


    李尚客臉上收了笑容,目光盯著羅一一字一頓道:“柳城再熱鬧也是邊塞之地,這裏有幾家望族,又有幾家皇親貴胄。


    你根本就沒見過望族裏的齷齪。


    不說以後你會什麽樣,就憑你現在摟錢的本事,被傳揚出去,就會有人算計你了。”


    羅一感覺李尚客說得有些太危言聳聽了,撓了撓頭道:“真有您說得那麽嚴重?


    小子出身了算不得好,現在又是一個邊地的小軍漢


    哪個望族會看得上我,舍得把家裏的小娘子往這邊送。”


    李尚客嗤笑一聲,剛想仔細講講裏邊的門道,院門突然被周口口一把給推開,“先生,軍使派人來了,說是聖人給您封了勳爵,還有李先生也一同迴來了。”


    “算卦的也迴來了?!”


    在遼西城的時候,李泌可是舍命要把羅一從鄭陽那拽迴去的。


    所以別看羅一平日裏嘴上說著李泌總是坑他,但是心裏還是十分尊重李泌的。


    而且李泌為人既堂堂正正,又不像楊洪山那樣迂腐,羅一與他相處挺合得來。


    聽說李泌又迴來了,羅一高興的驚唿一聲後就打算往大營跑。


    結果還沒跑出去,卻被李尚客一把給拽住了。


    “急什麽急。”


    翻了一眼羅一,李尚客撇嘴道:“冊封的旨意三天後能到就不錯了。


    提前傳個信就是讓你提早有個準備,今天該幹什麽幹什麽。”


    “您不會是為了那些吃食,故意誆小子吧。”羅一覺得這麽大的事李尚客不可能隨意開玩笑,撓了撓頭補救道:“這裏就您一個是上都的,小子可信您的了。”


    “信我你前邊那句就不該說。”


    李尚客看穿了羅一的心思,撇撇嘴道:“到底是邊地出身,一看就知道啥都不懂。


    待會你最好多弄幾個菜來,若是我吃高興了,還能與你講講這裏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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