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母親用一堆難聽話語犀利責難她,令她聽得氣怒又難受,更覺委屈莫名,隻能怒火相向,即使事後她心情較平複,也無法好好去探究母親在以為她遇害時的真正心情。


    「相似狀況,也曾發生在我身上。」江焛神色幽幽地看她一眼,又道:「我當時是真的被綁架,我父親不僅報警處理,還為了贖金跟綁匪一再周旋,僵持不下,而我父親擁有的金錢,他自己都算不出來。


    「就因為贖金遲遲談不攏,我被綁匪拘禁整整五日才獲救,而他準備的大筆贖金,在依綁匪指示,輾轉交付時,綁匪遭警方適時逮捕,他一毛錢都沒損失,而我,卻飽受身心折磨數日。」


    當年,母親帶年僅十歲的他到江家與父親相認,他很快就發現,父親根本不愛他,父親之所以願意認他,是因父親發生一場意外導致不孕,而正室所生的四個孩子全是女兒,在意骨血傳承的父親才會將他接迴江家認祖歸宗。


    母親從父親那裏得到一大筆錢,拋棄了他,他被迫住進江家大宅,被四個同父異母、相差十來歲的姊姊們排擠,大媽更看他不順眼。


    他名義上的家人全視他為眼中釘,因他是父親的獨子,重男輕女的父親,將來會將泰半的名下財產,全留給他。


    他不在乎父親龐大的財產,他想要的,隻是一份真心的親情。


    原本他還存一抹奢望,父親其實是愛他的,並非隻是在乎他的血緣,可是兩年後遇到綁架事件,父親無比冷靜的處理態度,在乎金錢更甚於他的安危,令他更確認父親對他無情。


    他自此不再奢望得到一絲父子真情。


    他的心,也因而完全封閉。


    梅梅韻聽他親口談論複雜且殘酷的家庭背景,眼眶一紅,替他感到很難過。


    她不由得握緊他的手,試圖將自己的溫度傳遞給他。


    江焛扯了下唇角,神色平靜地望著她。「我對那個虛偽的家早沒感覺了。沒有期望,就不會感到失望或受傷,倒是你,比我幸福多了,雖然你媽因故對你惡言相向,一徑怪罪你很不應該,但她心裏是愛你的。我想,她因一時氣怒口不擇言,心裏一定也很懊惱,很難過,不知怎麽跟你和好。希望你能原諒她,珍惜愛你的家人。」


    「嗯,我會的。謝謝你。」梅梅韻朝他釋然一笑,他的一席話,輕易解開她心裏對母親的結。「沒想到執行長能說出這麽成熟且溫暖的大道理,要是說給秘書大叔聽,他一定不信。」他確實愈來愈溫柔了。


    「那可不妙,我要戴著冷酷麵具,才能在商場有魄力,不能再被你傳染人情溫度。」江焛故作苦惱,反手握住她溫暖的柔荑,眼神溫潤笑望她。「還有,剛才你犯了禁忌,得送我一道飯後甜點。」他朝她眨眨眼,一手比比自己的唇,曖昧一笑。


    「呃?哪有?」她怔愣了下,急忙辯解道:「現在還算上班時間,不是私底下相處。」


    自他公開兩人交往,他要求她私底下不能再有距離的喚他「執行長」,得改叫他的名字。


    她先是連名帶姓喊他,又被他糾正,說那太生疏,隻能叫名字。


    又因他是單名,她覺得叫起來太親密而害臊別扭,不禁因這小事跟他討價還價,最後他勉強同意,現階段讓她喊他「江焛哥」,日後再慢慢改正。


    他又強調,一旦她沒這麽做,她得主動吻他,表示道歉。


    「現在是午休時間,不算上班時間。」江焛刻意挑語病,期待她主動送上香吻。


    「哪有這樣,自己擅改規則。」梅梅韻噘起嘴,咕噥抱怨。


    他先前訂的規則,明明是說下班後或假日。


    「我是老大,我說了算。」他就是要拗她獻吻。


    「好啦!先欠著,晚點再給。先吃飯,甜點飯後才有。」她馬上抽迴手,拿起碗筷,大口扒飯菜。


    這裏可是餐廳,並非包廂,不是隻有他們兩人,她才不敢那麽大膽在眾目睽睽下吻他。


    江焛因她輕易臉紅,忍俊不禁。


    他隨即也動筷,先用餐要緊,還不忘再多夾些菜給她。


    她見狀,禮尚往來,殷勤替他布菜,推薦他這道菜好吃,要他多吃點。兩人抬眼相視,莞爾輕笑。


    如今的他,跟她一起吃食,已能嚐出許多食物的美味。


    隔兩日——


    江焛接到一通電話,臉色一沉,不耐煩地應對幾句就斷線,接著直接關機。梅梅韻見狀,有些擔心,起身走到他的辦公桌前探問,「你姊姊要你迴去?發生什麽事嗎?」


    「沒什麽,不重要。」他繃著臉容,無意多談。


    她也不好追問到底,隻能找話題閑談兩句,轉移他的壞情緒。


    不多久,董重賢匆匆來到執行長辦公室,神色焦慮地道:「執行長,我聽到消息,大江集團總裁……你父親,因心肌梗塞休克送醫治療……」


    聞言,梅梅韻一臉驚詫。


    江焛卻是神色平靜,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淡道:「我知道,已經救迴來了。」


    「雖緊急搶救,恢複心跳和意識,但還沒脫離危險,聽說要盡快動手術……」董重賢訝異於他的一臉淡漠,再怎麽說也是他的親生父親,而且都相處快二十年了。


    「他有專屬的醫療團隊,沒什麽好擔心的。」江焛依然很冷淡。


    「話不是這麽說,他既然暫時清醒,你是不是該去看看他?」董重賢委婉勸道。


    「剛才你姊是不是要求你去探望你爸?」梅梅韻原以為隻是他姊通知他,出席家庭聚餐,才被他冷言拒絕,這下得知情況,她忍不住數落他的不是,「再怎麽樣他也是生養你的父親,現在重病住院,你該立刻去探視,怎能全部交給醫師處理?」


    「這個時間點,我去探病沒有意義,甚至會自找麻煩,等他動完手術再說。」江焛說得理性。


    「什麽意思?」梅梅韻不解。


    「我明白執行長的顧慮了,是不是……」董重賢才要道出原因,這時,他手機響起。


    他看見來電顯示頗意外,仍禮貌的接起,未料手機那頭傳來江焛大姊又急又怒的聲音,對他語帶命令,要他立即傳話,並將江焛押去醫院。


    麵對對方的盛氣淩人,董重賢隻能頻頻應諾。


    結束通話,他一臉為難地望向江焛。


    「我一關機,就改打你的手機罵人。」江焛一臉氣惱。「你也關機,不用理她。」


    就算今天漏接重要客戶來電也無所謂,他不想再聽到大姊河東獅吼、尖酸刻薄的言語。


    「秘書大叔,他大姊為什麽罵你?」梅梅韻一臉納悶,總覺得事情不單純。「他大姊要執行長立刻去醫院探視他父親,不是因擔心自己父親重病有生命危險,是急著要看遺囑。」董重賢搖搖頭,歎口氣,替江焛的處境感到難過。


    「嗄?」梅梅韻聽了,無比驚駭。


    「他四個異母姊姊跟大媽都圍在病床旁,他父親在急救後醒來,卻說要見他,要他去替他拿份重要的東西,還不準其他人代勞,若他沒出現,他父親也不接受手術。」董重賢轉述方才電話中江焛大姊說的話,當然,省略其中一大串謾罵。


    「他父親不是還要接受手術治療,為什麽現在就提什麽遺囑?」梅梅韻無法理解有錢人家的想法,心下對他姊姊們的反應非常感冒,也難怪江焛完全無意去探視父親。


    「因他父親除了心肌梗塞,還有其他心髒問題,手術複雜且極具危險性,他的姊姊們認為父親要拿的東西一定是遺囑,要他盡快去趟醫院,因他父親強調隻會告訴他他辦公室保險箱的密碼。」董重賢進一步解釋。


    江焛聽了心情更煩悶,完全不想蹚渾水。


    「我陪你去醫院,好嗎?」梅梅韻走到他身側,柔聲說道。


    「我對遺囑沒興趣,甚至樂意拋棄繼承。」江焛強調。


    是因顧慮父親,他才勉強還跟江家有往來,維持一點表麵關係,若將來父親不在,那個大宅邸,他是絕不會再踏進一步。


    對於父親的龐大財產和大江集團事業,他從過去到現在,都不曾向往,也因此他選擇自行創業,如今的事業成就,已令他很自傲。


    「我不是要你看什麽遺囑,就隻是單純希望你去探視你父親。我陪著你,若聽到什麽不堪入耳的話,我會替你消毒、擦掉。」梅梅韻一臉認真地說。


    要他單獨去麵對那些壞心的姊姊們和大媽,她也不放心,決定陪著他一起麵對,替他承擔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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