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算等到今天,執行長情緒較冷靜,再向他理性勸說,不該輕易誤會梅梅韻,她不可能會做出傷害他或公司的事。


    「這樣就不敢來了?」江焛撇撇嘴,心裏一陣童悶。


    昨晚他迴到住處,坐在書房內,冷靜厘清事件,對於先前一味指責她、懷疑她,他也覺是他當下情緒太衝動,失去判斷力。


    他應該了解她的個性,她單純善良,十足老好人,除了愛吃,對金錢沒有貪欲,不可能會因為利益誘惑而背叛他。


    她或許有疏失,可能忘了拔起檔案櫃的鑰匙,也可能被有心人設計,讓人有機可乘。


    他會仔細調查這事件,會找到真正背叛他的人。


    而他願意相信,她是清白無辜的。


    「執行長知道反省就好了,有進步。」董重賢一聽,不由得大鬆口氣,也省得他費唇舌對執行長叨叨教誨。


    「做錯事的人又不是我,我反省什麽?」江焛白了他一眼。


    「就算小梅有一點點小疏失,你也不該把她罵得狗血淋頭,我還以為你會要她直接卷鋪蓋走路。」


    董重賢跟在他身邊多年,他雖會對犯錯的屬下嚴厲訓斥並做出懲處,完全是公事公辦原則,不會摻雜個人情緒。


    但昨天他第i次看到執行長失去理智,他想,除了因為公事問題,應該也是因為難以忍受可能被放了感情的梅梅韻欺騙背叛。


    若背後緣由是如此,執行長一時大為光火,倒是情有可原。


    隻不過,梅梅韻一定更不好受吧!


    「我有要她走路嗎?」江焛一詫,記不得他大動肝火時,究竟對她說了多少嚴厲難聽話。


    「呃……還好沒有。」董重賢替他籲口氣。


    「打電話給她,告訴她上班不能遲到。」江焛對董重賢交代完,轉身返迴自己的辦公室。


    事情還未真正查清楚,他可不許她逃避。


    董重賢聯絡不到梅梅韻,之後總機轉達樓下警衛傳話,因她家裏有急事,臨時請假,他馬上去向江焛報告。


    江焛聽了,蹙起眉頭。


    她既然人已經到公司樓下了,為何不親自跟他請假?還要透過警衛傳話?她家裏發生什麽急事,要她匆促趕迴去?


    她是真的臨時被母親叫迴家?或者是不想麵對他,人到公司大樓,臨時又轉身離去?


    他不由得胡思亂想,很在意她的情緒。


    但他隻能先擱下私人情緒,進會議室開會,結束後,又跟董重賢搭高鐵南下,去高雄拜訪客戶,並巡視一處工地。


    直到晚上,他才返迴台北。


    晚上十一點——


    江焛在住處書房,處理欲變更的花蓮渡假村土地收購計劃。


    他看著派人查出的幾筆土地所有權人,盯著其中一筆,沉吟了下。


    他不由得迴想那日去梅家的情景,又想到她。


    她應該迴台北了吧?他猶豫著是否要打電話給她,但他要跟她說什麽?自然的問候她、詢問她家的狀況?那不像他,他也做不來。


    還是打給董重賢,讓董重賢跟她聯絡看看好了。


    他正打算撥電話給董重賢,手機響起,一看是一組陌生的號碼,他愣了下,隨即接起,「我是江焛。」這時間,也可能是客戶來電,他聲音低沉先報上名字。


    「江執行長,江大哥,我是梅揚平,梅梅韻的弟弟,對不起,這麽晚打擾你,我姊有沒有去找你?」手機那頭傳來梅揚平擔心的聲音。


    「你姊不是請假迴花蓮了?」江焛愣愣地反問。


    「她是下午就到家了,聽說被我媽遷怒,嚴厲地罵了她一頓,她跟我媽吵起來,我媽氣得把她趕出去,她又匆匆迴台北……」梅揚平向他交代從父親聽來的事情經過。


    母親在前一天下午接到詐騙電話,一人假裝是姊姊,大聲向她哭喊求救;一人偽裝綁匪,在電話中向母親要求高額贖金,否則就撕票。


    母親被電話中女孩的哭喊聲嚇到,一時慌亂無措,信以為真,怕對方傷害姊姊,但也付不出高達一千萬的贖金,兩方幾經討價還價,對方最後將贖金降為六百萬,還要求母親不準報警,甚至威脅一小時內沒收到贖金,就先送她一根姊姊的手指。


    母親掛掉電話後,想到有可能是詐騙,連忙撥打姊姊的手機,怎料姊姊竟關機,手機完全不通。


    那時間姊姊不可能會關機,因為聯絡不到姊姊,她更惶恐害怕若沒按照綁匪指示,姊姊會遭遇不測。


    又因父親不在家,父親也沒手機能聯絡,母親眼看距離銀行關門時間快到了,不敢再耽擱,匆匆拿著存折、印章,騎機車趕去銀行,按歹徒給的賬號,匯出大筆現金。


    他父母雖省吃儉用,但為了供兩個孩子念書,其實身邊沒多少積蓄。


    母親能一口氣轉出六百萬現金,其中絕大多數是代收的會錢。


    因她接連起了好幾個會,會腳數十人,累積的會錢有五百多萬,而其中有幾個會過兩天就有人要標了,母親若生不出現金給會腳,恐怕要吃上倒會加詐欺罪名。當父親迴來得知此事,無比詫異,直說母親太傻被騙了。


    可他們試圖再跟姊姊聯絡,她的手機仍舊不通,一時下落不明,令兩老不免擔憂。


    母親認為都按歹徒指示給了大筆贖金,姊姊該安然無恙才是。


    直到隔天早上,母親聯絡上姊姊,一確認她無恙,且根本沒發生什麽綁架案,母親才驚覺真的被詐騙集團騙了,母親又氣又惱,要姊姊立刻迴家一趟。


    母親將矛頭全指向姊姊,怪她害她倒大楣,被騙大筆金額,要對一幹會腳失信,要背負龐大債務,甚至吃上官司。


    母親對姊姊怒聲謾罵,父親雖幾度想勸說,卻完全止不住母親的怒火,而向來溫順的姊姊也忍不住迴嘴,與母親吵起來,令母親更惱怒,甚至撂話要跟她斷絕母女關係,趕她離開家,再也不要迴來。


    姊姊哭著跑出家門,父親想追也追不上,隻能打電話給人在台南念書的他,向他告知這件事,要他在下課後北上一趟看看姊姊,安慰安慰她,而父親還得留在家處理母親的情緒。


    當他晚上十點到達台北,搭出租車前往姊姊租屋處,沒想到公寓竟然發生火災,問住戶表示無人傷亡,但也沒人看見姊姊的行蹤。


    由於姊姊的手機一直不通,他隻好打電話給江焛,他覺得江焛對姊姊有意思,說不定姊姊是去投靠他。


    江焛聽完,替梅梅韻感到難過,更擔心她此刻的狀況。


    她連租屋處都迴不了,能去哪裏?


    他第一個想到董重賢。


    他先安撫梅揚平,表示如果有他姊姊的消息,會立刻跟他聯絡,並確定他可以先暫住朋友家後,便結束了通話,接著他馬上打給董重賢,對方完全不知情,一得知梅梅韻失聯,也很擔心。


    董重賢表示會先去公司看看,江焛則開車去她租屋處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的人。


    梅梅韻很想仰天呐喊——為什麽老天爺要一直欺負她!


    前一天被心儀的男人罵得狗血淋頭,在即將被炒魷魚之際,又被母親倉促叫迴家,被母親罵得更淒慘,還揚言跟她斷絕母女關係。


    她被趕出家門,傷心乘車返迴台北,一迴到租屋處樓下,卻見圍起了封鎖線,消防車正在滅火。


    她一時不知道能去哪裏,在街上漫無目的兜轉,路過便利商店,進去買了四瓶啤酒,打算一醉解千愁。


    她走到附近公園,坐在公園椅上,心情苦澀喝著生平首次喝的苦澀啤酒。


    她皺著眉頭,灌完一罐再接一罐。


    她心想,今晚該不會要夜宿公園?


    接著,突來一陣傾盆大雨,她連從背包翻出雨傘都無力,哀怨的被淋成落湯雞。


    她好想哭。


    不,她早已淚流滿麵,臉上淚水、雨水混雜,狼狽又可憐。


    她索性放聲哭泣,反正這裏沒人看,她也沒什麽形象要顧,就將內心累積的悲傷委屈,一股腦兒宣泄出來。


    她坐在公園椅,雙肩顫抖,嚶嚶啜泣,任雨水繼續打下,模糊視線呆望著前方沐浴在雨中的幽黑樹影。


    她不是沒想過去找董重賢幫忙,向他開口借錢,但想到他每個月要付前妻贍養費,加上女兒還在隱研究所,即使能借錢給她,也借不了多少。


    她唯一認識的有錢人,隻有江焛。


    想到江焛,她的心更是酸澀。


    她才捅了大婁子,令他氣怒不已,她的工作也許明天就不保,怎可能開口向他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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