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秋呆呆看著沈微慈依舊這麽從容不迫。


    她的滿腔怒氣再她的眼中像是一根輕飄飄的鴻毛,輕輕一吹就沒了。


    頓時莫大的羞辱襲了上來。


    她臉頰漲的通紅,緊緊看著沈微慈抹淚:“你以為你害我就會如意?”


    “我絕不會讓你如意的!”


    “你這輩子也不可能事事如意,你始終都要遭到報應!”


    “就連祖母也說你善於心計,其實你心裏惡毒的很,麵上看起來像是蓮花慈悲,其實你心裏恨侯府,恨當初你進侯府時我和二姐姐嘲諷你的時候。”


    “虧我還為你高興二伯母被休,其實現在一想,當初這事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沈微慈臉上極少會有極冷的時候,此刻她臉上的表情像是結了一層冰霜,唇邊勾著嘲諷的淡笑,那雙從來溫和的美眸抬起,看向站在麵前一臉厭煩之色的沈明秋臉上:“害你讓我如意?”


    “讓我如什麽意?你又值得我花什麽心思去害你?”


    “你一意孤行我不勸你,你若真與胡家的結親,我祝你夫妻和睦,和和順順一輩子。”


    “你過你郎情妾意的日子,我滿身是心計的活著算計。”


    “如今話已說到這處,你也不必再留在這兒,我這屋子待會兒還要打掃,就不留你了。”


    沈明秋臉色變了變,手指在身側捏緊,一轉身,頭也不迴的掀開簾子走了。


    月燈看著沈明秋出去的背影,忍不住要追出去與沈明秋說說道理,卻被沈微慈叫住。


    她頓住步子一迴頭,就看到沈微慈垂頭撐在小幾上,似是疲倦的閉上眼喃聲道:“月燈,我與她的關係斷了,就斷個幹淨吧。”


    月燈卻紅了眼眶看向沈微慈:“虧夫人還為著她著想,她卻那樣說夫人,那些話夫人能聽得,我卻聽不下去。”


    ”心裏難受的很。”


    “當初剛進侯府,二房的那樣欺負夫人,誰又為夫人說句公道話?”


    “四姑娘說姑娘算計,我當時真想問一問她,要是當時被欺辱的人是她,她算不算計,她是不是要乖乖的等著被二房的害死?”


    “二房夫人和沈昭昭有這個地步都是她們應得得報應,怪不得夫人頭上。”


    沈微慈微微一歎:“我其實不在乎她怎麽想的。”


    “我更不在乎我在沈明秋眼裏是怎樣的人。”


    “我隻是怪我自己對沈明秋掏心,我本該冷眼旁觀的,她的婚事如何又與我何幹係。”


    “這樣也好,我不必再有什麽負擔。”


    月燈抹淚站在沈微慈身邊,低下頭怔怔道:“可四姑娘這樣誤會夫人,夫人真的不在意嗎?”


    “萬一三夫人也誤會了夫人呢?”


    沈微慈從羅漢塌上站起來往小書房走,淡淡道:“去準備筆墨吧,我寫信迴建安侯府去。”


    月燈愣了下看著沈微慈的背影,孤獨又冷清,她看了看,又連忙去準備了。


    沈微慈側身坐在小坑上,握著毛筆在信紙上落下小楷。


    她麵上平靜,叫旁邊的月燈也看不清沈微慈心底的想法。


    真正在想什麽,隻有沈微慈自己知道。


    她知道自己心裏難受。


    她若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貴小姐,被周遭寵愛著長大,她也不會算計的。


    沈昭昭其實像是一個被慣壞了的嬌姑娘,自來順風順水的將一切對別人的惡意都覺得是理所當然。


    她可以毫不避諱的在臉上表露出厭惡,更可以理直氣壯的用手段害人。


    因為她那十幾年都是被捧在沈榮生和文氏的手裏的侯府嫡女,還有一個寵愛她的大哥。


    沈昭昭的心計的確淺薄,因為她根本就不需要算計。


    隻有她這樣的人,見慣了冷暖,才會算計。


    信紙寫到最後,沈微慈看著信紙上還未幹透的筆跡,又心生出一種厭倦。


    這種厭倦很淺淡,無悲無喜,她覺得這一輩子有那麽一些無趣。


    好似隻是為了能夠有體麵的活著而已。


    體麵兩字貫穿她的一生。


    她不介意被人用手指著說她是私生女,但她介意別人輕視的目光,和別人說起她與她母親時輕蔑的眼神。


    那種感覺很奇異,讓她對這些道貌岸然的所謂世家貴女與貴婦們產生一種厭惡。


    這種根深蒂固的階級與出身,將她們牢牢困在自己認知的牢籠裏。


    而她自以為清醒的冷眼旁觀,其實等周遭的迷霧散去,她終有一天也被困在牢籠的。


    永遠沒有盡頭的鐵籠,誰也走不出去。


    信紙被整齊的疊好放進信封中,月燈叫禾夏送出去,再迴裏屋的時候,見到沈微慈獨自坐在茶室裏看著外頭的芭蕉出神。


    以往這個時候時沈微慈交代完國公府各項事情後會去望春樓弄香的。


    月燈輕了步子,默默站在沈微慈身邊。


    其實她總是有一種錯覺,不管現在夫人的身份是什麽,身上的穿戴有如何富貴,她總覺得她與夫人好似依舊如從前在裕陽那般相依為命。


    她覺得夫人從來沒有變過,不管怎麽溫和含笑,其實性情一直都是有些冷清憂鬱。


    月燈想的出神,心卻靜了,剛才沈明秋的那些讓她憤怒的話,忽然真覺得不那麽重要了。


    下午的時候下了一場雨,秋雨不再如初秋細細綿綿,卻是嘩嘩作響,打得窗紙啪啪聲不絕。


    這場雨一直延綿到了夜裏,宋璋迴來的時候身上微微被雨水打濕。


    腳下的長靴全濕了,他進屋沒見著人,又問了禾夏,知道了沈微慈在小書房裏。


    怕身上的冷氣冷著了人,他重新換了身衣裳鞋襪,又才往小書房走去。


    屋內的暖光總有一股繾綣的溫柔,他看著燈下翻看賬目的人,心裏一暖,兩步過去將人抱在懷裏。


    外頭的雨不管多大多冷,宋璋將懷裏的人抱緊,心頭便有一股柔情。


    他看了眼沈微慈在翻看最近莊子和鋪子裏送來的賬本,伸手將賬本合上,低頭看著她臉頰心疼道:“怎麽不叫賬房的人看?”


    沈微慈笑:“下午的時候賬房的已經來看過了,我不過隨便拿了兩本再看一遍,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錯。”


    宋璋唔了一聲,他眼神追著她,彎腰將她攏在自己懷裏,吻著她唇畔沙啞道:“聽說你下午都沒怎麽用飯?”


    “怎麽沒胃口了?”


    他說話間手指已經摸到沈微慈的腰上,又試探著往上遊走。


    沈微慈按著宋璋亂動的手指,微微蹙了眉,偏過頭去搖頭:“吃不下。”


    宋璋瞧著沈微慈偏過去的小臉,又看她懨懨神情,將人往懷裏托了托,擔心的問:“是不是上迴風寒還沒有養好?”


    “我再叫太醫來給你瞧瞧。”


    說著他轉頭就要叫外頭的淩霄去請太醫來。


    沈微慈扯著他袖子:“不是要緊的,與我風寒沒幹係,我不過偶爾胃口不好罷了。”


    “明日就好了。”


    宋璋瞧著沈微慈病了一場微瘦了些的形容,也不知是不是他錯覺,總覺得沈微慈下巴更尖了些。


    抱著她人身上軟乎乎的,柔弱溫順,叫他不敢用力。


    他瞧著人臉頰半晌,將手指從她衣裳裏收迴來,又叫月燈去將人參烏雞湯端進來。


    沈微慈聽罷搖頭:“我沒胃口。”


    宋璋抱在懷裏哄著:“你身子不好,少吃一些。”


    他低沉說著話,卻情不自禁吻下去,按著人在小坑上,眼裏幽深的看著她:“我心裏心疼你為著你呢。”


    “雪蓮我都給你弄來養身子。”


    “猴腦鹿茸的,隻要對你身子好的,不管多少我都願意,哪怕要我親自伺候你,我都答應,隻盼著你長著肉,別總病了。”


    沈微慈本還抗拒的推在宋璋的胸膛上,聽罷他的話認命的軟了手,任由他埋在自己脖子上濕吻,眼裏倦倦疲憊落寞。


    月燈端著藥湯進來的時候,宋璋正按著人在坑上,衣衫不整的,像是一刻也等不得。


    這樣的場景其實月燈已經見過了好些次,但每次見著總會眼紅心跳,不敢多看。


    她又忙退出去到簾子外頭,聲音高了些:“世子爺,藥湯端來了。”


    裏頭一時沒迴應,隔了一會兒才響起宋璋沙啞的聲音:“進來。”


    月燈端著藥進去的時候,宋璋正抱著沈微慈在腿上給她整理衣裳,又湊上前去親一口,再討好道:“下迴我忍著些,待會兒我還得去書房有些事,就急了些,你別怪我了。”


    沈微慈低頭唔了一聲,叫月燈將藥湯端過來。


    她伸手還沒接到手上,宋璋的長手卻先接了過去,他送了一勺湯去沈微慈唇邊,黑沉的丹鳳眼看著她被他親的紅豔的唇畔:“我喂你吃……”


    宋璋的眼神在兩人獨處時總是這般曖昧,他的親近也根本不會顧忌旁人,沈微慈自來是內斂的人,即便在月燈麵前也難為情。


    多少迴都不習慣。


    從前說過這事,當時宋璋滿口答應說的好好的,轉過頭去就忘了。


    此刻她看著送到唇邊的湯,頓了一下,還是順從張口。


    月燈也默默低下了頭,退去了角落裏。


    沒有近身伺候在沈微慈身邊的丫頭,根本不知曉世子爺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在外頭看起來生人勿近的冷貴無情,其實夜裏孟浪的不行,膩的她都看不下去。


    她在心裏頭也奇怪的很,怎麽一個人人前人後能差這麽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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