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譽此話一出,在座的幾人都一臉狐疑地看向他。


    這個朝代的科舉,並不看重詩文。


    文章才是重中之重。


    因而詩詞這些東西,大多是家境不錯的人,自小開蒙,識字早,才會去專門研究。


    大多數普通出身的讀書人,隻會因為寫文章時要求句子對仗與押韻,會簡單學一些。


    其餘時間,都會花在研究文章上。


    蘇譽隻是一個農家子,家裏條件並不好。


    聽說來參加科舉的盤纏,都是家中親戚給他湊的。


    這樣的條件,蘇譽在此前,也從來沒傳出過什麽才名來。


    更不用說,他如今都是第五次落榜了。


    真有這作詩的才華,他這科舉之路也不會走得如此坎坷吧?


    就這,一個連續落榜五次的人,要把自己的詩贈給成績比他好,對詩文研究比他更多的人?


    別到時候那詩拿出來,直接貽笑大方,讓張文遠丟盡臉麵才是。


    張文遠自己也一時愣住,有些不知道怎麽迴答。


    其餘三人,都臉色各異,看起來有很多槽點要吐。


    “這......”


    張文遠有些尷尬道:“此前,也沒聽說過蘇兄你對詩詞一道有研究?”


    宋有明沒有那麽委婉,直白地說:“文遠兄開蒙比我們早,讀的書也更多,他尚且還說自己詩文作得不好。”


    “蘇譽你這詩,到底行不行啊?”


    別說張文遠,就他們先生,估計作的詩也沒多好。


    另外兩個落榜的人,沒有說話。


    但眼中也有讚同之意。


    蘇譽知道他們心中在想什麽。


    質疑是肯定的。


    原主當然沒有這方麵的研究。


    但也無所謂。


    他現在說有,那自然就是有了。


    蘇譽笑道:“自己閑來無事在家偶爾會研究一番。”


    “原本想著等院試過了,可以借此在宴會上感謝知府大人和學政大人的教導。”


    “但很慚愧,這次童生試我又沒過,暫時也用不上。”


    蘇譽心中也忍不住吐槽了一下。


    說好的天道酬勞。


    原主這麽勤奮,都拿生命在讀書了。


    結果還是屢次落榜。


    也不知道自己明年要是繼續考,會不會也再次落榜。


    他又道:“橫豎我這詩是贈的。”


    “若是文遠兄覺得不好,不用便是。”


    要是覺得好,自然是會在自己能力範圍內主動給一筆潤筆費。


    都是讀書人,這種事情也不用詳細說明。


    詩詞本是雅事。


    大家都心照不宣,不會主動提起這些黃白之物。


    原本還帶著狐疑的張文遠,在聽到蘇譽這句話後,也覺得不好再拒絕。


    用不用,確實是他說了算。


    大不了確實寫得太差的話,他就隨便給一些。


    到時候說自己家裏給他找先生潤色了一首,就沒用他的。


    張文遠點頭道:“既然這樣,那就勞煩蘇兄你寫下來,我們一同品鑒一番。”


    既然張文遠都這麽說了,其他人也沒再說別的。


    張文遠讓自己的書童拿文房四寶,直接在桌子上鋪開。


    又磨好墨。


    在張文遠等人的注視下,蘇譽淡定地拿起毛筆,蘸了墨水。


    略略思考,很快便下筆了。


    蘇譽有原主的記憶,加上自己前世時也是練過毛筆字的。


    因此寫字對於他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


    隨著靈活筆尖轉動,一個一個的字也躍然於紙上。


    這間客棧,住的基本全是和蘇譽他們一樣來參加府試的考生。


    剛放榜完,差不多到吃飯的時間了。


    大家都在大堂裏坐著,討論著各自的成績。


    有高興的,有垂頭喪氣的,也有無所謂的。


    沒人顧得上蘇譽他們這桌在幹嘛。


    也不知道。


    蘇譽一個來自農家,連續落榜五次的窮鬼,正要把自己的“大作”贈給第一次參加童生試就過了,成績比他好得多的同窗。


    “嗯?蘇譽這字,還挺好的啊?”


    幾個人中,隻有宋有明和蘇譽是同一個書院的。


    但對於這個此前就已經四次落榜的同窗,宋有明其實並不沒有怎麽關注過蘇譽。


    此時看到蘇譽寫字,那端正的姿勢和挺直的背量,再看到那居然略帶風骨的字,宋有明忍不住小小驚歎了一聲。


    “這一看便是練過不少年才能有的字。”


    縣試,是科舉最初的考試。


    這一門考試,其實是不難過的。


    一般字寫得不錯,文章也有基本的條理,主考官基本都會讓過。


    就蘇譽這手字,隻要他文章不是歪到天邊去,這縣試基本是沒問題的。


    到了府試,知府作為主考官,要求自然會高一些。


    可蘇譽都考了這麽多年了,怎麽也有不少經驗了。


    字寫得不錯,還是屢次落榜。


    這隻能說明,蘇譽這人的文章,實在是差到沒法看了。


    文章那麽差的人,什麽對仗、押韻,自然是不存在的。


    所以就這樣,能寫出什麽樣的好詩來?


    張文遠也和宋有明是一樣的想法。


    實在是蘇譽字寫得這般好,卻屢次落榜,那就隻有文章太差的原因。


    他對於蘇譽要贈給自己的這首詩,已經完全不抱希望了。


    蘇譽已經把第一句寫完了。


    張文遠又隨意看了一眼,這一眼,再也移不開目光。


    最後一個字寫完,蘇譽把毛筆放迴原處。


    “寫好了。”


    “啊......哦,寫好了。”


    其他人迴過神來,正想要看看蘇譽寫了什麽。


    那紙已經被張文遠率先拿了起來,滿臉不可思議地喃喃念著:


    “綠野堂開占物華,路人指道令公家。


    令公桃李滿天下,何用堂前更種花。”


    一首讚頌老師的奉和詩。


    用詞造句並不華麗,也不高深。


    但簡單的字句裏,包含的寓意非凡。


    令公桃李學生滿天下,哪裏需要在門前另種花?


    這對老師來說,可是極大的讚美和祝願了。


    若是屆時過了院試,能在知府的宴會上,作出這麽一首詩來感謝自己的老師。


    說不定學政大人真的會心動!


    屆時拜師收徒,豈不是水到渠成?


    其餘三人,也聽到了張文遠小聲念詩的聲音。


    詩句念完,他們再也不複剛才的淡定,爭先恐後地湊過去,想要細細研讀完整的詩句。


    “令公桃李滿天下,何用堂前更種花......”


    讀完後,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震驚之色。


    “如此佳作,你居然能作出來?”


    四人的眼光一致,上下打量著蘇譽。


    他們這些剛開始科舉的人,要作出好一些的詩詞,都會無腦地靠一些華麗的詞語來堆砌。


    等到文字遊戲玩得差不多了,才會開始考慮詩詞中的意境,慢慢精簡語言。


    所以像蘇譽寫出的這種簡單卻意境深遠的詩句,以他們的功力,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蘇譽看著幾人震驚的目光,淡淡地笑著:“在下不才,屢次落榜。”


    “心情鬱悶之時,也隻能研究一下此類詩句,期盼有一日能用上。”


    “隻可惜,今年也是暫時用不上。”


    蘇譽作惆悵狀。


    “不知道文遠兄覺得此詩如何,可能用得上?”


    張文遠趕緊迴:“用得上!用得上!”


    “如此好詩,可太用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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