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呀?你不喜歡他了嗎?”雲皎想著,結婚是一件很鄭重的事。


    他們一定很相愛才願意住在同一屋簷下,接納彼此涉入自己的生活空間。


    門外的顧倦攥緊拳頭,期待著答案。


    秦青灩良久未眨眼,直直地瞪著天花板,直到雲皎在她眼前揮了揮,才偏過頭,答非所問,


    “孩子們的名字定了。”


    雲皎挑眉,順著她的意思問,


    “叫什麽?”


    “顧映初,顧映雪。”


    “還不錯。”


    秦青灩自嘲一笑,


    “夏天出生,叫什麽雪。”


    顧倦第一次和她說起兒女名字時,她就頗有微詞。


    但顧倦說她想多了,他媽翻遍經史子集取的名字,為什麽不是取自成語“囊螢映雪”呢?


    對孫女寄予厚望,希望她勤學好問。


    可是秦青灩認為,不過是為了隨上“映初”二字,硬湊出來的“映雪”。


    她神情空洞,露出一絲茫然,雲皎是個很好的傾聽者,靜靜地等著她從思緒中抽離。


    “你問我喜不喜歡他,其實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是激素影響,還是肚子裏的孩子喜歡他,我懷孕的時候,看不見他就十分想念,他晚迴家一會兒,我都坐立難安;我們也有意見不合的時候,但話到嘴邊,生怕惹他不開心,我就咽迴去了。”


    她眉頭緊皺,


    “我覺得,我都不像我了。或許女人在孕期會脆弱些,想找個依靠吧。”


    “這種感覺在我生完孩子後,突然消失了。你懂嗎?”


    秦青灩努力形容一種玄妙的感覺,生怕雲皎無法理解,


    “我無法共情過去的自己,想起來那副忍氣吞聲的窩囊樣子,就想穿越迴去扇自己兩巴掌,再替那時候的我懟迴去。”


    “所以就想離婚?”


    雲皎抓過她的手,摩挲著手腕,似是安撫,將手按在她脈搏,若有所思。


    看來她救人時看到的那一幕不是眼花,雲皎默默地按下一根手指,記了顧倦一筆賬。


    “他人不壞,但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我故意支開他,就是想試試,有沒有那麽強烈的思念。”


    “有嗎?”


    秦青灩搖了搖頭,


    “你是不是以為我在胡鬧,我想過了,現在孩子還小,如果走到起訴那一步,起碼孩子們會跟我。”


    顧倦心下一沉,她竟然想的如此周到,狠狠地咬住後槽牙。


    灩灩,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幹什麽的?


    隻要他放出話,沒有律師敢接她的案子。他動動手指,秦青灩壓根上不了法庭。


    難怪要求助雲皎。


    他需要冷靜一下,顧倦不想和她吵架,遂轉身離開。


    雲皎想起在病房外對顧家的見聞,問道,


    “離婚以後呢?”


    “最好的結果是我帶著兩個孩子生活,再差一點,我和女兒一起。”


    秦青灩越說聲音越小,她不想接受最差的結果,瞄一眼雲皎的臉色,又像在給自己打氣,


    “我可以請保姆照顧她們,反正我自己過也是要有鍾點工的,經濟問題不用擔心,我手裏還有點錢,足夠送她們上大學。


    要是......要是有意外,不是還有你嘛,你總不會看著我們娘仨睡大街吧。”


    秦青灩討好地憨笑,從她提出離婚,雲皎就麵沉如水,讓人摸不清她在想什麽。


    她心中警鈴大作,雲皎不會在這節骨眼上勸她忍一忍吧?


    “你在想什麽?”她警惕問道,


    “我警告你,別說不中聽的話惹我生氣,你要說,我就、我就哭死在這。”


    “我在想,世上還有這好事。”雲皎幽幽地說道。


    “什麽好事?”


    “顧倦真是她們親爹?”


    “顧家在我懷孕時就做過親子鑒定。”


    雲皎抱臂坐在一邊,


    “於你來說,帶著兩個幼崽離開顧倦是最好的結果。可你們是離婚,顧倦不是死了。等你含辛茹苦把孩子拉扯大,顧倦拿著親子鑒定上門,她們還得乖乖叫爹。”


    秦青灩明白“好事”的意思,不用撫養,也能賴著不給撫養費,但她們身體裏始終有顧倦的一半血,沒底氣地反駁,


    “我是她們媽媽,勞心勞力,和她們朝夕相處,萬一真有那一天,說不定她們不肯認他呢。”


    “感情的事不好說,轉變想法就在一念之間。”


    雲皎眼神閃爍,沒說的那麽難聽。


    她不否認世上有視金錢如糞土的人,但有錢有勢的親爹來認親,如果那時候秦青灩過得沒顧倦好,孩子們有可能倒戈。


    “你到底想說什麽嘛?”


    “人類幼崽多難養,你養孩子的標準肯定不是給口吃的就行。你有兩隻......”


    “什麽兩隻!”秦青灩發出抗議,“那是孩子!孩子!我的娃!”


    “兩人白吃白喝,起碼二十年,收入小於支出......”


    秦青灩再次不滿地打斷,


    “不是這麽算的,和你養貓一樣,不指望她能有啥用,有她們,我就有家了,有了牽絆,有了念想。”


    “是是是,可你總要真金白銀地養啊。”


    雲皎不想再被打斷,直接捏住她嘴唇,秦青灩被迫撅著鴨子嘴,不滿地瞪她。


    “你從頭到尾隻提孩子的撫養權,沒提財產劃分。”


    “我是那麽貪財的人嘛!”秦青灩從牙縫裏擠出話,仿佛受到了侮辱。


    “你不是,我是行了吧。”


    雲皎斟詞酌句,


    “我有記憶起就在孤兒院,院長很壞,很小要自己討生活。於我來說,最不需要的就是麵子,人活著,裏子豐厚了,才好裝點麵子。”


    “你現在去父留子倒是灑脫,一並帶走的還有顧倦那份責任,你苦巴巴哺育幼崽,他不出錢不出力倒是爽了。”


    見秦青灩聽進去了,雲皎鬆開手,


    “你討厭他嗎?恨他入骨、恨得想讓他死嗎?”


    “......那倒沒有,但也不想和他在一起,也不想和他媽打交道。”提起顧夫人,秦青灩齜牙咧嘴。


    “他每次都向著他媽?你覺得他不夠愛你才要分開?”


    秦青灩垂眸,默認。


    雲皎眼神一暗,又按下一根手指,記了顧倦兩筆賬。


    “換個角度,咱們不談感情,隻談強弱。哪邊對他有利他站哪一邊,或者,誰更難纏他站誰。”


    她怕雲皎不願意聽家長裏短的事,一直沒說,但她體諒她,秦青灩忍不住鼻子一酸,


    “他就是這樣,每次都要我忍,讓我孝順,說我無理取鬧。”


    所以她反抗就是不孝順,無理取鬧。


    摸了摸秦青灩的頭發,雲皎嗤笑道,


    “孝順?他怎麽不孝順孝順我,我也算是你再生父母。”


    “去!”秦青灩笑罵她,剛要生氣,就被她插科打諢攪散了。


    “當他放屁,不過是想剝削你替自己盡孝。他未必不知道真正無理取鬧的人是誰,隻想盡快息事寧人,這一點你得向他學習。”


    “我跟他學?你咋向著外人?爹裏爹氣的。”秦青灩氣唿唿的。


    “學他的思維方式,你們吵架對他不利,他想盡快結束這場紛爭。所以他不斷案,隻結案。你也可以。”


    雲皎鼓勵道,


    “灩灩,受委屈時不要想別人為什麽欺負你,第一件事是反擊。我會給你反擊的底氣的。”


    秦青灩眼中燃起火花,鬥誌昂揚。


    雲皎暗中鬆了口氣,好姐妹終於不是剛見麵時那張死氣沉沉的怨婦臉了。


    “如果離婚能讓你過的開心,我支持。孩子的撫養權你也不必擔心,咳咳,實在不行,還有非常手段。


    清高是個枷鎖,別被它困住。現在正是他最該發揮作用的時候,你的首要任務,務必把身體養好。”


    孩子翅膀硬了就飛了,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秦青灩鄭重點頭,宣布,


    “我要吃東西!”


    “不是要等排氣?”


    “剛剛被你氣的,早就排了。”


    門口傳來敲門聲,顧倦去而複返,提著食物,探出頭,


    “要吃嗎?”


    雲皎秀眉一挑,對他的印象扭轉一點。


    他身上有未散盡的洗發水味道,看樣子是到家後洗澡,不放心又過來了。


    也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說出口的話,雲皎也不怕人聽,大方坐下陪秦青灩用餐,偶爾和顧倦對視時,從彼此的眼中看到探究。


    秦青灩轉念後,麵對顧倦時平和很多,說道,


    “辛苦你了。”


    “這點小事不辛苦。”


    顧倦對雲皎十分忌憚,因為他是從雲皎表態支持他們離婚時迴來的。


    如果離婚能讓你過的開心,我支持。現在正是他最該發揮作用的時候。


    他看向秦青灩,心中苦澀,所以她對自己笑,隻是因為他有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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