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臨川高燒一夜,同寢室的嘉賓發現他時,他已經昏迷不醒。


    雨勢太大,夜晚開車十分危險,隻能天亮再離開。


    節目組的隨行醫生打過退燒針,但慕臨川體溫不降反升,臉色漫上病態的紅暈。


    退燒針還是有點效果,但不明顯,慕臨川意識稍有清醒,渾身上下沉得像灌鉛,動動手指都辦不到。


    為什麽他們都說他很燙?明明感覺好冷啊,好想抱小星星暖一暖。


    頸邊湊過來一團軟綿綿,用小舌輕輕舔舐他,倒刺刮得人微微刺痛。


    唯有一絲意識神遊。


    迷糊間,聽見嘉賓們的竊竊私語,


    “隻能等天亮了。”


    “再這麽燒下去,會變成傻子吧。”


    額頭敷上一片冰涼。


    “祁哥,你休息一下,換我來吧。”


    “沒事,你們困先去睡吧,我守著他。”


    他要親眼看著慕臨川痛苦!


    表麵功夫做到完美,祁獨柯盡心盡力地幫他換毛巾。


    是小祁嗎,他可真是個好人。慕臨川心想。


    “哥!慕哥!”


    好像是元寶,那孩子總是咋咋唿唿的。隨著他到來的,還有一股沁涼的氣息從胸前灌入體內。


    如久旱逢甘霖,那一瞬間,慕臨川眼皮顫動,耳邊傳開元寶興奮的喊聲,


    “慕哥,你醒啦!”


    可視線尚未聚焦,眼神依舊是空茫茫的一片朦朧,慕臨川再次陷入混沌。


    “慕哥!別睡啊!”剛剛不是好了嗎!


    元寶急得晃了晃他,被祁獨柯拉開,


    “小兄弟,先讓他休息,挺過今晚,天一亮就送他去醫院。”


    雨夜走夜路,對元寶來說不在話下,他拉起慕臨川手臂,就要把他背起來,


    “今晚就去,我一步步走也能走去,總比幹挺著強!”


    “你可以他不可以,你能保證他淋不到一絲雨,受不到一點寒嗎?”祁獨柯有理有據,


    “他本來就是受寒發燒,再淋到雨病情加重怎麽辦。”


    元寶冷靜下來,與房門口的老鄭對視,互相搖頭,他倆都沒有布置結界的能力。


    他們在焦急中度過半夜,期待著第二日是個大晴天。


    第二日,田水村的太陽沒有升起,烏雲密布,大雨滂沱。


    慕臨川病情加重,整個人都泛著紅暈,說著前言不搭後語的胡話。


    再燒下去真變傻子了!


    節目組負責人不敢再耽擱,還記著傅氏總裁和慕白關係匪淺,戰戰兢兢撥通了傅總秘書的電話。


    一些八卦緋聞他也聽過,以為慕白不過是大佬的玩物。


    隻是人在他這,無論如何知會一聲。


    沒想到,一大早,居然是傅青洲親自前來,還帶著隨行醫生。


    傅總臉色與頭頂大傘一樣黑,不顧院內泥濘,褲腿卷上泥水,大踏步而來。


    眉頭一皺,身上的氣質都變得冷峻,數落道,


    “昨晚就應該給我打電話,怎麽拖到現在!”


    他接走了慕臨川,甚至不假他人之手,直接扛起來塞進車裏,來去一陣風。


    如此緊張的態度,讓所有人大跌眼鏡,徹底坐實了慕白和傅青洲的“奸情”。


    《又一村》節目改成了集體直播。


    眼尖的觀眾發現問題,


    【咦,慕白不在?】


    祁獨柯迴答,


    “小白昨天淋雨發燒了,已經送去醫院了。”


    【真的假的,不會是借機偷懶不幹活吧。】


    【雖然雨天下地很辛苦,留下來燒飯也行,怎麽這樣啊!】


    【昨天去了六個人,就他病了,這麽弱。】


    彈幕上質疑聲不斷,一般這種話題,其他人避而不答,免得惹麻煩。


    嶽野冷笑道,


    “人家嬌貴唄,興許是什麽少爺來體驗生活了。”


    “別這麽說。”祁獨柯一向以暖男形象照顧所有人,出聲阻止。


    “也是,”嶽野狀似開玩笑,“誰知道是哪種少爺。”


    如此一來,更給了黑粉想象空間。


    傅家的醫生能人輩出,西醫斬釘截鐵,


    “是病毒感染!”


    中醫據理力爭,


    “是邪氣入侵,導致人體陰陽失衡,由寒濕之疫邪引起,屬寒濕疫。”


    越說,傅青洲眉頭皺得越緊,接連幾日勞心勞力,按捺不住脾氣,發話,


    “不管他什麽病,先治好他,燒退了再說!”


    還有閑心在這爭論一二三,他眼睜睜看著,覺得阿川都要冒煙了。


    玄醫底氣不足,


    “咳,那個,我覺得他像是要覺醒了。”


    傅青洲唰地一下,將目光投向玄醫,


    “我記得我覺醒的時候沒這一出。”


    玄醫搓搓手,


    “覺醒能力千奇百怪,個體差異化也很大嘛,其實,這種情況,問問夫人更靠譜。”


    之所以沒有底氣,就是因為傅青洲的夫人喬遠翠就是出色的玄醫,他壓力很大的。


    夫人?想起喬遠翠,傅青洲又是頭大,遠翠與然然約定迴來的日子已經過去好幾天了。


    然然找媽媽,鬧得他日夜不寧。


    算算日子,鬥法大會早已結束,傅青洲心中不安,既要安撫孩子,又擔心遠翠的安危,可是始終聯係不上她。


    所有事趕到一起,尤其傅青洲身處高位,看得更長遠。


    大雨再這麽下下去,就得抗洪搶險了,這份社會責任,他義不容辭。


    意識愈加模糊,慕臨川已經不覺得身體上的難受,感覺自己被一層薄霧籠罩,飄浮在半空,忽而衝上雲端,忽而沉下海底。


    他覺得自己好像靈魂出竅,沒入一條長河,在河水中浮浮沉沉。


    耳邊是委屈的啜泣,


    “別走......別丟下我,能不能帶我一起走......媽媽。”


    是誰?好熟悉的聲音,稚嫩又倔強。


    念頭在腦海中如走馬燈,他終於想起來,是他自己!


    是五歲那年,媽媽離開慕家的那天。


    可他清楚地記得,當時不是這麽說的。


    他在房間內練習很多遍,表演一個堅強的孩子,為了讓媽媽放心。


    “你走吧,是爸爸做錯事,又不道歉,不怪你。


    我知道你不是不愛我,隻是沒辦法和爸爸一起生活下去了。


    不要為了我,放棄美好的人生,不用擔心我,我會好好地長大。”


    他獨自練習了無數遍,第一次嚎啕大哭,根本無法完整地說下去。


    後來,他哭腫了眼睛,終於能完整說一遍。


    可這些話隻是為了寬慰媽媽,不是他的真心話。


    他抱住小小的自己,哽咽著反駁,


    “才不是這樣,我想跟你一起走,爺爺爸爸媽媽,我最喜歡你了。”


    事在人為,經曆數次情緒崩潰,慕臨川在媽媽離開那天,斷斷續續地說完那番話。


    雖然一直垂著頭,有些哽咽,不敢看媽媽的眼睛,但是他沒有哭。


    說完後,才鼓起勇氣看向媽媽,媽媽卻抱著他泣不成聲,連聲道歉,最後親了親他的臉蛋,離開了。


    十幾年過去了,這段記憶,仿佛上輩子發生的事。


    慕臨川歎了口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很久都沒有那天的絕望感了,雖然至親尚在人世,但分離對五歲的孩子來說,還是難以接受。


    從什麽時候起呢?


    他在記憶中搜尋,等等,那是......那是雲皎嗎?


    臉上髒兮兮、黑乎乎的,狗啃式的發型,一雙眼睛格外明亮,透著不屬於孩子的狡黠,上下打量他,似乎在看一件商品,待價而沽。


    而且,他居然比她矮!


    他仿佛開了上帝視角,兩相對比,他眼神中透露著清澈的愚蠢。


    人家一招手,他就乖乖跟上去,


    “想活命就跟我走,這一片,我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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