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本人自小苦讀,明聖賢書,深知機遇可遇不可求。這樣的東主,既然遇到,豈有不追隨之理。”秦慕儒明白過猶不及的道理,他適當的表達了對九州酒樓東家的敬意。


    此番話,果然拉迴了大郎的心神。他麵容苦澀,但聽到對方如此尊崇漢哥兒,他心中總算好受了些。自己被人貶低他可以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漢哥兒落一個用人不明的稱號。


    “先生所言甚是,我......的確不合格。”大郎沮喪道。


    秦慕儒的計謀達成了,大郎已被他折服,其表情尊敬,對他更以先生相稱。


    但大郎還留有一分清醒,他低聲道:“兩成的份額,我做不了主,還容我稟告東家。”


    大郎有些歉意,如此說道。


    “無妨。”秦慕儒淡然一笑,告辭走人。大郎忙親自相送,站在門口久久出神。


    ......


    楊府,大郎成親後,芽兒與小石頭迴了書院讀書。李豁迴了廚院,主持事宜。唯有他一直留在家裏,等著解決此事。


    楊漢發現大郎頹喪無比,眼眶紅紅的,好似哭過。


    當聽到大郎的陳述後,楊漢狠狠皺眉。他胸膛起伏了下,沉聲道:“大哥,細細說來。”


    大郎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楊漢。


    他愧疚道:“漢哥兒,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信任。我根本就不適合當大掌櫃,害你白白浪費了這麽多錢財......”


    然後竟然開始為秦慕儒分說起來,說他有本事雲雲。


    楊漢思考片刻,他很快就想明白了,看著愧疚的大郎,顯然易見他被人忽悠了。用後世的話說,就是被人賣了還幫忙講價。


    他歎口氣,自己反倒真的應該愧疚,也許不該讓大郎去談判,害他被人輕視,欺辱。楊漢甚至能想到,那個秦慕儒當時心中是如何嘲笑大郎的,智商上定是妥妥的優越感。


    楊漢好言寬慰道:“大哥,錢財乃身外之物,大不了賺迴來就是。你千萬別多想。”


    楊漢皺眉沉思,他知道大郎忠心不二,做事更是十分用心,雖然能力不足,但他不在乎。他本來打算聘用秦慕儒後,讓他先當二掌櫃,讓大郎壓著他一段時間,然後觀察一番,如果可靠,就將九州酒樓全部交給他掌管。可是現在看來,是不成了,大郎根本就壓服不了秦慕儒。他不忍心讓大郎給人作踐,還蒙在鼓裏。


    “看來,這個秦慕儒本事大,野心更大啊!本以為他曾經讀書人的身份能保留一分方正,沒想到反而比一般的商賈更圓滑狡詐。不可以拿尋常讀書人度之啊。”楊漢歎道。


    說什麽別人寧為雞首不為牛後,而他寧為牛後。嗬嗬,他這哪是甘為牛後啊,精明的他一定看到了一般人所忽視的九州酒樓的潛力。這分明是個金鳳凰啊,哪怕九州酒樓現在還是個鳳凰蛋,但秦慕儒自信一定有信心孵化出來。人家放棄雞首不當,是想當鳳凰之首。至於什麽自己是明主,追隨自己之類的,楊漢完全當它是屁話。


    此人倨傲,也太過精明了,要用嗎?楊漢自問,他劍眉輕揚:“用,當然要用,但必須要馴服。不然,很容易客大欺主啊。”


    對付讀書人當然要用讀書人,反正雙方是同門,學得也是一樣,陰謀對腹黑,可惜他身邊沒有這樣的讀書人啊,自己又不能出麵。也不是沒有,大王山的山匪黃倫就是讀書人,但在楊漢看來他還要修煉,現在的他還不是秦慕儒的對手。


    楊漢看向大郎,況且,自己也要為大郎找迴場子,將秦慕儒的猖狂打壓下去。


    吾視他如兄,欺他如欺我,焉能放過你。


    楊漢提筆鋪紙,一揮而就,寫了整整幾張紙,交給大郎,並逐條講解。


    最後,楊漢吩咐大郎道:“大哥,表現的強勢一些。”


    大郎不解,但還是應下,匆匆而去。


    楊漢上了後山,登高望遠,背負雙手,喃喃道:“看來,自己要找個狗頭軍師了。”自己又不是三頭六臂,況且壞事總要有人幹,他人衝鋒陷陣,自己就隱在幕後當個安靜的胖男子好了。


    僅僅一天後,秦慕儒就接到消息,九州酒樓與他重啟談判。


    還是同一間房間,同樣的位置,雙方相對而坐。


    大郎雖然信心不足,但已重整旗鼓,準備再戰。


    這次大郎完全按著楊漢寫給他的來談,不牽涉別的。


    他直接拒絕道:“東家說了,二成不可能。”


    秦慕儒眉毛一揚,隻見大郎拿出了賬簿,攤開第一頁推向秦慕儒。


    秦慕儒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看去。上麵明明白白的寫著九州酒樓一個月利潤就有兩千貫,堪比他一家酒樓一年的利潤,就這還隻是一家。而這樣的存在,九州酒樓有八家。


    秦慕儒大為震驚,瞪大了眼睛,他本以為自己估算的已經夠高了,九州酒樓一個月能有幾百貫的利潤,但沒想到竟如此之高。


    他失聲道:“怎麽可能?”


    大郎本想說什麽,但看了一眼紙,淡淡的道:“沒什麽不可能,賬目詳細,一看便知。”


    秦慕儒忙翻開,九州酒樓賣一日三餐。從早餐就開始營業,完全按照後世廣東早茶來的,然後從上午巳時正刻(十點)就有食客上門,一桌宴席,價格從幾貫,十幾貫,幾十貫,百貫,甚至幾百貫都有。


    秦慕儒知道九州酒樓有幾百貫一席的華夏全係,是開業之後推出的,但也隻是耳聞,卻無緣一見。他認為不過是噱頭,除非賣龍元鳳髓,不然哪能這麽貴。也從來不相信有人會花幾百貫就為了吃一桌宴席。


    然後一直營業到未時(下午兩點),之後從下午酉時(五點)一直到醜時正刻(淩晨兩點)。


    秦慕儒知道九州酒樓生意火爆,但卻沒想到竟火爆到這種程度,賬目上直觀的顯現了出來。


    “原來真有人願花幾百貫吃一頓飯......”秦慕儒望著賬目上的數字,怔怔失神。


    在九州酒樓麵前,他十年的努力簡直成了笑話。秦慕儒精神恍惚,一如上次大郎被打擊時的神態,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大郎神情有些振奮,但還是沉住氣道:“此事談成後,我可以帶大掌櫃見見一桌幾百貫的宴席是什麽樣?到時你就會知道,什麽叫物超所值。”


    他用大掌櫃稱唿秦慕儒,彰顯著自己的信心,似乎秦慕儒已經是他囊中之物。


    秦慕儒注意到了,卻沉默了。


    大郎看了眼紙,語氣淡淡道:“當然,華夏全席也不是日日都有人定。總的來說,客人需要提前預定,酒樓也需要提前準備食材。類似比較耗時的菜式還有很多,比如一道佛跳牆,需要文火慢燉一天一夜。”


    紙上寫著,不過分咄咄逼人,時緩時急。


    然後大郎又看了一眼紙,清咳一聲,沉聲問道:“如果秦東家執掌九州酒樓,會如何經營,還請詳說。”


    大郎儼然是談判成功的語氣,更是以勝利者自居。似乎不擔心秦慕儒會拒絕。


    秦慕儒愣了一下,對方居高臨下的態度讓他有些不舒服。他有些恍惚,這才過去一日,但昨日與今日雙方角色已然互換。


    現在,他處於弱勢地位。


    要保存尊嚴,嚴詞拒絕嗎?秦慕儒有些猶豫,他低下頭,掩飾著心中的掙紮。片刻後,他黯然搖了搖頭,他拒絕不了。哪怕明知道對方在以勢壓他,他還是不願放棄這樣的機會。他不願後半生守著兩家酒樓終老,更廣闊的天地隻有九州酒樓能給他。


    努力驅散心中的一絲屈辱,秦慕儒恢複冷靜。他抬頭望了一眼輕鬆而又緊張的大郎,突然明白了,以勢壓他的不是對方,而是那背後的東家。更意識到這是來自背後東家的考驗,自己迴答的如何,必然會影響東家對自己的評價。


    一時間,他竟然有點緊張起來。他組織了一番措辭,開始娓娓道來。


    大郎很用心的聽著,他看了一眼紙,然後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秦慕儒。後者在大郎毫無威嚴的注視下,竟感覺額頭不停出汗。


    好半天後,等秦慕儒說完了。大郎看了一眼紙,過了好長時間,才皺眉道:“剛剛合格。”


    秦慕儒眉頭一揚,積壓的鬱氣化為一股怒氣,正要靠口,被大郎抬手打斷:“還請秦東主稍安勿躁,事後會給你解釋。”


    話語被冒然打斷,秦慕儒一口氣隻能壓下,他低下頭,眉頭緊皺,感到有些棘手,心中更有股憋屈。談判節奏完全掌握在對方手裏,對方的表現跟昨日相比竟完全像變了個人。一個人短短時間內不可能有如此大的變化,更別說翻天覆地了,除非......秦慕儒將目光投向大郎麵前的紙張。


    大郎又問了幾個問題,氣場始終壓著秦慕儒。這讓秦慕儒覺得自己分外被動,姿態不知不覺中放低了許多。


    最後,大郎道:“秦東主,通過之前那番談話,我隻能給你中等的評價。你堪堪算是一個合格的商人,至於擔任九州酒樓的大掌櫃,尚需努力。”


    秦慕儒隻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的,這多麽像昨天自己說他不合格的話語啊,現在對方還給了他。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嗎?


    秦慕儒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那背後的東家簡直欺人太甚,說自己不合格,難道他知道什麽是合格嗎?


    對方如此說,想來自己被否決了,他也無需再顧忌其他,就欲發作。但再次被打斷,隻見大郎還是那番說辭:“如果秦東主有疑問,等你執掌九州酒樓後,東家自會告訴你如何做一個完美的大掌櫃。”


    又是自己心中所想的,被對方再次猜中心思,秦慕儒更加煩躁。突然他抬起頭,訝異道:“執掌九州酒樓?”


    對方剛才就說過大掌櫃,他以為對方不過是說說而已,如今再次提起,到底什麽意思?剛剛不是對自己不滿意嗎?還有昨天也隻是說讓自己做二掌櫃,這是怎麽一迴事?


    可惜大郎不迴答,秦慕儒心中雖百般猜測,卻隻能憋在心中,不由得煩躁愈盛。想自己家財萬貫,名號在泉州酒樓行無人不知,今日竟被人評價剛剛合格,這讓他如何不惱?


    大郎最後道:“不過,東家說了,隻要合格,就行了。”


    好嘛,又添一把火。


    秦慕儒挑眉,什麽叫“隻要合格,就行了?”就如此看低於我?秦慕儒已經有十年不曾嚐過被人看低的滋味了。悲涼湧上心頭,竟瞬間衝散了怒氣,他一時間心中複雜難明。


    最終,大郎下了判決詞:“所以,我再重申一下聘請你的條件,給你的待遇薪酬等等。算了,你等下自己看吧。我隻能說有很大的改變,而且有獎勵措施。九州酒樓每增加十家分樓,你所占的股份就增加一厘。如果你同意,現在你就是九州酒樓的大掌櫃了。”


    大郎語氣篤定,絲毫不擔心對方會拒絕。


    秦慕儒很想拒絕,但他能嗎?


    他深吸一口氣,思慮再三道:“我同意。不過,在下心中疑惑甚多,還望大掌櫃能不吝賜教。”


    很好,這秦慕儒經曆今日一番,終於不再盛氣淩人,開始懂得什麽叫做勢壓己身,身不由己。起碼,今日在氣勢上,他被自己一直輕視的大郎所壓製。


    大郎剛欲說話,但馬上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紙,清咳一聲,穩了穩氣勢,不慌不忙,不亢不卑道:“恭喜你,秦大掌櫃。至於你所想知道的,都在這裏。等你看後,我再帶你交接。”


    說完,大郎沉穩的起身,不緩不急的走出門去。


    秦慕儒疑惑的接過幾張紙,他早就好奇萬分了,他相信對方今日的轉變一定在那幾張紙上。但一看之下,他不由麵色大變。


    隻見上麵寫著第一,嚴詞拒絕,動搖對方的信心,要掌握主動,氣勢需強。


    對方看過賬簿之後,必然會感到震驚,所以這步就是要震其心魄,讓其拋棄以往的驕傲,知道什麽是井底之蛙,打擊其信心。


    第三,問對方心中關於九州酒樓的發展規劃,九州酒樓有哪些需要改進的地方?以及作為大掌櫃需掌握的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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