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山後,楊漢就將對小蓮的安排告訴了吳嬸,她聽後眼睛紅紅的,看的出來她也不好受。


    這段時間,對所有人來說都是煎熬,但終是要結束了。


    當天晚飯時,小蓮出現在了飯桌上。


    吳嬸給小蓮連連夾菜,哽咽道:“小蓮,你別怪嬸子,嬸子......”


    小蓮忍住眼淚,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小蓮不敢怪嬸子,您對小蓮的好,小蓮都明白。隻怪小蓮福薄......”


    桌上的氣氛很沉默,吳伯不住的喝酒,林幼薇也紅了眼睛,她一直心存愧疚,認為此事是因自己而起。


    楊漢與馬千軍低著頭吃飯,默不作聲。


    芽兒與小石頭不明白大人間的事,但多了個湯圓,讓兩人感到很高興。不住的給她夾東西吃,湯圓則來者不拒,看樣子她從來沒有吃過這些菜式。尤其是紅燒肉,一大盆幾乎全進了她肚子。


    還是楊漢看不對勁,製止了她繼續吃下去,這孩子好像不知道個飽。對林幼薇示意了下,與馬千軍幾人趁機離開了桌子。


    人前前後後都離去了,膳廳隻有吳嬸與小蓮兩人,兩人說著什麽,相對而泣。不管過去有什麽,今後見麵的機會都很少了。


    楊漢拉著頻頻迴頭不肯走的湯圓,來到院中,將她交給了林幼薇,並對她說了一句話。林幼薇有些困惑的拉著湯圓走了。


    “漢哥兒,房子要租的話,現在就有。是今晚送她走嗎?”馬千軍也知道了,他有些遲疑問道。


    “走吧。”楊漢知道馬千軍當初找房子時,認識了很多人。他看了眼屋內,有些惆悵道。此事早點了解,對所有人都好。但心中卻有個聲音不斷問楊漢,真的如此嗎?


    “好,天剛黑,還不晚,我這就去聯係。”馬千軍說完就走了。


    楊漢獨自迴了自己小院,坐在書房內,怔怔發呆。


    半個時辰後,院中聲音響起,林幼薇帶著湯圓與芽兒迴來了,借著燈光,楊漢看到湯圓換上了芽兒的一身衣衫,頭發還有些未幹。芽兒剛才也跟著她們一塊去了林幼薇的院子,她拉著湯圓迴了自己房間,今晚湯圓跟她一起睡。看的出來,能多個年齡相差不大的同伴,她很是高興。


    “漢哥兒,沒有傷。”林幼薇來到楊漢麵前,說了一句。楊漢聽完隻是點了點頭。林幼薇帶著疑惑走了,她想不明白漢哥兒為何要叮囑她為湯圓洗澡時要特別注意身上有沒有傷。林幼薇不知道湯圓的來曆,如果是馬千軍想必能理解。


    楊漢看向芽兒的房間,陷入沉思中:“沒有傷......”


    又是半個時辰後,馬千軍迴來了,他給楊漢說了一聲,趕著馬車帶著小蓮離開了楊府,車影沒入黑暗中。


    楊漢一直在書房中等著,他的心很亂。


    夜半時分,窗外腳步聲響起,馬千軍推門而入,看到楊漢在發呆,根本就沒注意到他進來。他有些猶豫,想說什麽,但麵對迴過神來的楊漢,終是沒有說出口,隻遞給了楊漢一封信。


    是小蓮給大郎的信,楊漢早已猜到了,那個聰明的女子肯定會想到如何善後。


    楊漢歎口氣,又遞給馬千軍道:“明天給大郎送去吧。”


    “不如,現在就送去。”馬千軍突然說道。


    楊漢知道馬千軍什麽意思,是怕大郎埋怨,他搖了搖頭,沒有意義了。既然決定要徹底斷了大郎的念想,那麽現在的結果最好。


    早知道晚知道對大郎來說都一樣,他都見不到小蓮的麵了。


    馬千軍離去了,他迴頭望了一眼漢哥兒房內始終亮著的燈光,不禁有些後悔。他們一直認為沒有什麽事情是漢哥兒解決不了的,一有事情也最先想到漢哥兒,可是卻忽視了如此一來,所有的壓力都轉移到了漢哥兒身上。


    在這件事中,大郎也許是最傷心的,但漢哥兒卻是最為難的。


    他不知道做出這個決定,漢哥兒猶豫了多久。


    這件事過後,吳嬸與吳伯卸下了所有精神上的負擔,大郎也許會一開始想不開,但母子父子之間終會和好,娘子的負疚感也會消失,他更是自始至終都選擇遊離事外,固然有他不善於處理這種事的原因,但內心中他是不想承擔責任的。


    唯獨漢哥兒,惡人他做了,所有的責任他都一力承擔了。哪怕明知道會被小蓮與大郎怨恨。


    這一刻,馬千軍有些後悔了。


    他並沒有離去,在漢哥兒院中佇立了良久,夜早已深了,整個楊府隻有漢哥兒房間中的燈還亮著。


    直到這一刻,馬千軍才深刻的明白楊漢的壓力有多重。他不是鐵石心腸,隻是將一切都埋在了心裏。


    馬千軍深吸一口氣,沒有迴自己院子,而是出了楊府,不知去了何處。


    第二天馬千軍對楊漢說,信已經送過去了,大郎沒有責怪他們。楊漢卻有些將信將疑,大郎是憨厚老實不假,但正因為如此,老實人才更不容易走出來,更容易鑽牛角尖。失戀哪有這麽快釋懷?為此他一整天都在等大郎,說實話他還沒想好該如何麵對大郎。可是大郎沒來。


    第三天整個白天大郎還是沒來。可是,楊漢不得不稍稍移開目光,因為馬千軍告訴他,鄰院有人了。正是那天在山上見過的兩人,不光如此,還多了十幾個胡人侍衛。


    楊漢一下緊張起來,泉州有條番人街他是知道的,那裏聚居著很多番人,其中以大食人波斯人,天竺人為多。


    但有官府的管轄,那些番人一向很老實,從不敢鬧事。如今一下來了這麽多就在楊府旁邊,他們意欲何為。


    楊漢想到了那個混血小女孩阿裏婭,難道說她要報複?楊漢看得出來那個小女孩身份不一般,又是刁蠻任性,好像還真有可能。


    楊漢為此要求芽兒與小石頭等人不準再去後山,其他人更不準外出。但一家人除了他與馬千軍外,都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馬千軍也完全戒備了起來,他身上多了把短刀,時刻不離身。為此,他甚至改變了作息,白天休息,晚上在幾進院子中不停巡邏。


    其實楊漢是有辦法解決的,他有無數種方法借刀殺人,比如借用官府的力量將隔壁給驅逐或者抓捕。但如此一來,仇可就結大了。泉州的番人太多了,要是沒有把握全部驅逐,後患無窮。


    他們不敢對抗大宋官府,但暗地裏報複他可太容易了。


    因此,楊漢隻能等待。


    但第四日一早,馬千軍告訴楊漢,那些胡人護衛都離開了,隔壁打掃一新,還多了很多胡人侍女,看樣子有常住的打算。


    楊漢是徹底糊塗了,他最怕的就是遇見性情不定的人,這種人行為不可捉摸,誰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發瘋。


    但楊漢還是鬆了口氣,馬千軍可絲毫沒有放鬆。


    這一日,隔壁屢屢傳來樂曲聲,這種聲音楊漢太熟了,正是後世中國西域的少數民族樂器都塔爾,還有鼓聲。後世走在西域任何一條風俗街上,都能聽到這種聲音。


    曲子歡快急促,隔壁倒像是在開宴會。楊漢納悶了,弄不明白在搞什麽鬼。但他發現了湯圓的異常,她再不像前幾日與芽兒小石頭玩耍時還屢屢露出笑容,這下完全沉默了下來,話也不愛說了。


    也就吃飯時還正常,小小的孩子卻有個大胃口,尤其喜歡吃紅燒肉。


    如此過了幾天,這天,隔壁樂器又響起時,湯圓來到楊漢麵前,低聲道:“我要迴去。”


    楊漢愣了一下,芽兒卻不樂意了,她可是見過湯圓挨打的,她瞪著湯圓道:“你不怕挨打了?”


    小石頭也有點發急,在旁邊不住的點頭。


    湯圓低著頭不說話,楊漢若有所思的望了眼隔壁的方向。


    “你不想吃紅燒肉了?”芽兒眼睛轉了轉,突然說道。


    “想。”湯圓抬起頭來趕緊說道,但接著又低聲道:“我要迴去。”


    芽兒惱了,伸出手指點了一下比她還大一歲的湯圓,在楊漢看來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湯圓抱著頭,怯怯的。楊漢也有點發愁,這孩子明顯太老實了,實在讓人擔心。


    而且很多事情都問不出來,這孩子的記憶好像很混亂,唯一記得多一些就是吃的。印象深刻的更是隻有一點,坐了好大的船,好長時間,時間地點一概不知。楊漢推測她可能出過海。關於混血小女孩的事情,她就說不出來了,楊漢問她為何跟著她們,她說有吃的。


    這就是過去幾天,楊漢從她口中得知的,別說套話了,楊漢的思維差點都被搞亂。


    “好吧,我送你迴去。”楊漢最終隻能如此說道。湯圓聽到這話,掙脫開芽兒,趕緊跑過來拉住他的手。芽兒氣的咬牙,楊漢哭笑不得,但有句話不問不痛快:“你迴去,她們會打你嗎?”


    湯圓抬起頭,想了一會,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楊漢沒有辦法了,頭疼的對馬千軍道:“馬哥,送她迴去吧。”


    馬千軍點了點頭,誰知湯圓走了兩步,又不肯走了,頻頻迴頭看楊漢。楊漢以為她不想走了,剛露出笑容,誰知湯圓道:“紅燒肉。”


    在一邊的林幼薇笑著離去了,不一會端來一大碗紅燒肉。湯圓立馬歡快的吃起來,吃的滿臉都是油。


    眾人發現隻有這時候她才是開心的,眼睛都眯了起來。這讓芽兒有些氣餒,她以為湯圓跟她玩的很好,可是到頭來她更喜歡紅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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