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九州酒樓依舊被一群潑皮占據著,常人止步。


    酒樓行已然淪為了眾矢之的,現在人人都知道了他們的勾當,九州酒樓的事就是他們一手策劃的。


    如今事情敗露了,那些人卻不收手,一副死不悔改的樣子。還讓潑皮去攪鬧,這就讓人不齒了。


    尤其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徹底讓酒樓行雪上加霜。


    有人看見汪大海商家的管家曾出現在幾家大酒樓門前,揚言要買下他們酒樓,直接讓他們開個價。


    前些時日的傳言,大家沒有親眼看見,如今這件事可是被很多人看到了。傳言一下子被證實了。


    這下所有人都知道,酒樓行確實得罪了汪大海商。


    酒樓行會員所擁有的酒樓,是徹底沒人上門了。泉州城是個海港,海商行的勢力大的嚇人,很多人都要依仗他們吃飯,誰敢不給行首汪四海一個麵子。一些香料鋪子都已經不賣給酒樓行所屬酒樓香料了。


    酒樓行是真急了,又去找秦慕儒,但這次秦慕儒閉門不見。


    當天傍晚時分,潑皮就離去了,但九州酒樓已經沒法營業了,打算打烊關門時,有人看到秦慕儒出現在了九州酒樓的大門口,身後跟著幾輛沉甸甸的馬車。


    這下說什麽的都有,酒樓行的一眾人是再也坐不住了,很明顯,秦慕儒已經妥協了。眾人開始分頭行動,有人去打探秦慕儒付出了什麽代價,那些馬車裏有什麽。還有人繼續求見秦慕儒,卻被秦府管家告知“我家主人近日身體不適,已去別院修養。”對自家主人與九州酒樓達成了什麽條件,卻是閉口不談。


    多番打探無果後,酒樓行終於取得了一致意見,派人出麵與九州酒樓接洽。


    九州酒樓是肯定不能去的,秦慕儒有那個氣魄,他們卻怕被人恥笑,哪怕他們已經成了笑柄。派人給李豁送去了請帖,地點約在一家茶樓內,是酒樓行中一員所開。


    李豁按時赴約,但這次再無上次開業時的和氣與謙恭,隻是淡淡的道:“秦掌櫃拉來了一年利潤,並邀請九州酒樓加入酒樓行。”


    說完就離去了,眾人麵麵相覷。


    有人暗暗盤算了一下,秦慕儒名下兩家酒樓,一年純利差不多有五千貫。想到這個數字,眾人無不倒吸冷氣,暗道秦掌櫃好大的魄力。而且所謂的邀請加入酒樓行,基本上就是說推舉九州酒樓為行首。


    他們想到了必然要付出些代價,九州酒樓的損失需要人賠償。但真輪到自己了,舍與不舍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眾人一時間相顧無言,爾後相繼離去。


    這一天,不斷有人看到有馬車進入九州酒樓。當晚,眾人本是相約酒樓行共同議事,可是來的人卻隻有一半,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


    當晚,再次有馬車進入九州酒樓。


    但有人仍心有不甘,打算再觀望一番。誰知有人考慮一晚後,還是屈服了,第二日就趕著馬車去了九州酒樓,卻被退了迴來,這次李豁都沒出麵,是夥計迴的話,言說“推遲一日,罰一千貫。”


    有人氣急,九州酒樓還不是行首呢,卻儼然以行首自居了,行起了賞罰那一套。如今賞沒看到,但罰著實嚴厲。


    有人再心無僥幸,多交一千貫也認了,徹底服軟。僅剩三五人依然扛著,但隔了一日,往日的同仁就送來了話,說九州酒樓認為泉州酒樓行當整頓一番,還說會員太多。


    什麽意思不言而喻,抵抗的人會被剔除出去,沒有了酒樓行的認可,大酒樓的名號也就名不正言不順。


    更別說,誰知道九州酒樓還有沒有後續性的懲罰措施。


    這下,剩下之人也屈服了,為此多付出了兩千貫的代價。僅剩一家離人歸仍然死扛著。有人心生不忍,勸黎東家莫要意氣用事,如今形勢比人強。


    但素來固執的黎東來,仍然堅持己見。


    如此,距離王萬貫第一日派人去搗亂,已是過去了六日。九州酒樓將計就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讓整個酒樓行損失慘重。


    也讓所有人看到了九州酒樓的狠辣。


    當晚,李豁來到了楊府。


    楊府的匾額是吳伯做的,他昨日就從城外迴來了。是楊漢擔心他一個人在城外,一邊要監督招攬的工匠門製作木盒,又要看顧楊漢的那二十二個弟子實在勞累。就讓大郎將他替換了迴來,吳伯迴來時站在大門前,總覺得少了什麽,家宅哪能沒有匾額。就親自做了個,楊府兩個大字還是特意請楊漢寫下的。


    楊漢的字充其量也就能看,但充門麵的事情,他還是認認真真的寫下了。是端正有餘,氣勢不足。


    書房中,楊漢皺眉沉思,李豁馬千軍坐在椅子上望著他,沒有出言打擾。


    良久後,楊漢問道:“對方提了什麽條件嗎?”


    李豁搖了搖頭:“沒有。”


    “你將對方的話複述一遍。”楊漢想了想,說道。


    李豁迴想片刻,說道:“我家老爺說了,今後打算退出酒樓一行,如果貴酒樓有意,我家兩家酒樓可轉讓與貴酒樓。”


    “老爺?”楊漢皺眉,王萬貫不是聽說失蹤了嗎?可是為何他家的管家突然跳出來,還恰好在這個時間點。還有,他奉誰的命令?他所謂的老爺又是誰?


    “師父,可有不妥嗎?”李豁不解。


    馬千軍心中有點奇怪,王萬貫那人他是見過的,蠻橫粗魯,看似魯莽有餘心機不足。此時王萬貫的管家突然出現,他總覺得沒有那麽簡單。


    楊漢點了點頭,當然不妥,但有些事情他還沒想通,遂問道:“他有說他家老爺是誰嗎?”


    李豁搖頭。


    是故弄玄虛,還是真的是王萬貫授意的,可是為何他始終沒有露麵?楊漢眼睛眯了眯,酒樓行是臣服了,但好像他的敵人不光是酒樓行啊,還有人隱藏在暗中。


    “對方肯定也沒說價格,對吧?”楊漢問道。


    李豁怔了一下,師父如何知道的。


    楊漢心中又確定了一分,他露出笑容道:“不慌,等他來找你。如果商談......”楊漢思考片刻,道:“就按正常價格,不拔高,不壓低。”


    李豁不解,馬千軍倒是有些明白了。


    “師父,為何汪大海商的管家要散播對我們有利的消息?”李豁還有一事想不明白。


    楊漢笑了笑,自然是投桃報李了。


    沒想到那位汪大海商還是個有趣之人,在李豁登汪府門的第二日他就出海了,卻讓管家出麵說了一番對九州酒樓有利的話。楊漢猜測,這最起碼說明他對九州酒樓借他勢的事情並沒有放在心上,甚至還透露出了結交之意。


    海商啊,做的是一本萬利的生意,楊漢當然羨慕。不過對方已經出海了,再迴來恐怕也是一年之後的事了。


    等他迴來再說吧,楊漢目前還沒想好該如何與他打交道。


    不過也可能隻是人家隨口吩咐了一句,一句話而已,惠而不貴的事。豪富嘛,總是豪爽的,哪會注意這等小事。說不定一年過後,早將九州酒樓拋在腦後了。


    時間一晃又是兩天過去了,九州酒樓店裏的潑皮仍然沒有撤走。按理來說,泉州酒樓行已經認輸了,如今禮也賠了,也表了態今後以九州酒樓馬首是瞻。


    九州酒樓的行為有點揪著不放的意思。總之有些不地道。


    不光李豁不解,就連酒樓行一眾人也不理解,乃至不滿。甚至猜測,對方根本就沒打算放過他們,是想逼死他們。因為每多過一日,隻要九州酒樓不對外釋放信號,向外界表明他們已和解,他們的酒樓就隻能一日壞過一日。


    更別說指望起死迴生了。


    好在秦慕儒出現,安撫了眾人,他雖然也不明白,九州酒樓到底意圖為何。但他相信對方既然承諾了不再追究,甚至接下了行首的位置,就不可能放任不管。


    還是那句話,行首也要有人襯托,孤家寡人不叫行首。


    楊漢當然不是針對酒樓行,他的目標另有其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做給別人看的。在楊漢心中,酒樓行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也對九州酒樓造不成威脅,但別人就不一定了。


    所以,楊漢在等待,等待暗中對手的出現。


    為此,他不得不表現出不在乎酒樓行的死活。


    一切都是博弈。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輸了。


    楊漢贏了,就能打消暗中的覬覦,為九州酒樓贏得生機。楊漢要是輸了,那麽他前麵所做的一切都將白費,他用子虛烏有的東京背景營造出的保護膜也就不戳自破,他再無能威懾對方的手段,九州酒樓這個他花費了很大精力才打造的下蛋母雞,也必將被人拿走。


    所以,楊漢必須要沉住氣。


    西城,張府。


    這日晚間,用過晚飯正在書房練字的張縣丞,突然抬起頭來,他看向已經等待了好片刻的柳謂,問道:“王萬貫找到了嗎?”


    心中焦躁的柳謂,如刹那間被人潑了一盆涼水,他呐呐道:“沒......沒。”


    張縣丞筆勢一頓,他瞥了眼柳謂,突然說道:“你沒有什麽把柄落在他手上吧?”


    柳謂身體不受控製的一抖,他連忙屏住心神道:“迴縣丞,絕對沒有。”


    “果真?”張縣丞揚了揚眉毛,目光銳利。


    柳謂強自鎮定的點了點頭。


    張縣丞收迴目光,望向筆尖,緩緩搖頭道:“你是找不到了,那王萬貫看似魯莽,實則膽大心細。一有不對,就短尾求生。不說你看走了眼,也出乎了我預料。”


    張縣丞說話的同時,柳謂心中忍不住的驚懼,但他不敢表現分毫,額頭卻不斷滲出冷汗,他隱晦的擦去,好在張縣丞沒有發現。


    “其左右不了大局,不說他了。”張縣丞放下毛筆,擦了擦手,緩緩坐下道:“他的家產你收入囊中了嗎?”


    “聽縣丞吩咐,已經辦好了,縣丞的那一份屬下已經準備好了。”柳謂稍稍放下心來,露出一絲討好的笑容道。


    “此事不急。”張縣丞說了一句,他沉默良久道:“與九州酒樓的接觸怎樣?”


    “對方好像根本不急。”柳謂遲疑了一下,說道:“對方已經收服了酒樓行,但並沒有收手,不在乎酒樓行的死活一般。”


    “哦?”張縣丞皺眉,沉思了很長時間,連下人換上新茶來也沒有察覺。良久,他喃喃道:“對方這是有恃無恐啊。”


    他歎道:“之前隱勢不發,想必是初來乍到,對泉州還不熟悉,如今對方已經掌握了情況,再無顧慮了。”更別說,對方還與汪四海搭上了關係,那汪四海都肯為他說話了。也不知是如何辦到的。他來晉江兩年多了,對汪四海卻也不敢貿然招惹。


    “間隔兩日後,今日下午,我讓王萬貫的管家又去找對方商談,對我們開出的價格對方也是隨口答應。”柳謂又說道。


    張縣丞眉目又是一凝,王萬貫的兩家酒樓開價是他親自定的,那個價格是酒樓應有的價格,不過是之前的。經曆了這番事,酒樓行受到極大損害,王萬貫的兩家酒樓自然也不例外,價格隨之大跌。可以說是跌了足足兩成。


    這個價格看似合理,卻又不合理。


    對方不可能不知道,卻沒有糾纏,直接答應了。要是普通人必然會還價,要麽知道酒樓背景不敢還價,但九州酒樓卻不是這兩種情況。


    這說明對方根本就不在乎那兩千貫錢財,甚至懶得還價。


    不在乎錢財,還隻能說明對方財大氣粗。但王萬貫可是始作俑者,常理來說,對方不說恨之入骨,但也肯定不是毫無芥蒂。可是如今卻對他的酒樓不甚在乎,隨手就接下了。這說明對方底氣很足,隻有強大到一定程度,才會蔑視一切,哪怕是敵人。


    不,王萬貫說不定根本就不曾入對方的眼。而且對方順舟推舟,借力打力的手段著實高明,讓他也不得不歎服。


    對方背後有東京勢力是無疑了,張縣丞下了判斷。


    既然試探過了,那麽就不宜再輕舉妄動,他隻希望對方來到泉州,隻為求財,沒有別的目的。


    “九州酒樓......”張縣丞沉吟片刻道:“今後不要再招惹他。我們的敵人是蔡知縣,不要再橫生枝節。


    他看了眼柳謂,冷聲道:“告訴那些人,不要做第二個王萬貫。”


    柳謂心中一凜,張縣丞的意思是,如果有人敢學王萬貫招惹九州酒樓,那麽也不妨學學他的下場,銷聲匿跡。


    他微微低下頭,連忙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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