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看楊漢態度溫和,一直對他們笑,漸漸的忘了膽怯。很多都是高興或者大聲的喊出自己的名字。


    接下來叫扁擔,小馬,大牛,板凳,什麽的一大堆,他們中很多都是很小就被拐來,根本就沒有名字,更別說姓了。往往是乞丐幫夥方便叫,隨便起的名字。很多孩童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什麽不妥。


    但楊漢就頭疼了,有氣無力的問向那個之前跟著霍人傑讓出名額的人,他個子在一群人中最高,雖然斷了一臂,但一張臉圓圓的非常有特色,天生的老實相。


    他說道:“俺叫傻蛋,十三。”周圍一群孩童大笑,這個名字他們還是知道什麽意思的。傻蛋有些氣急,臉憋得通紅。


    孩童中,霍人傑麵露得色。


    楊漢倒抽一口冷氣,覺得要是不給他們改名字,自己都活不下去。


    他望向那名雙腿都殘疾,被馬千軍抱著放在椅子上的孩子,和藹問道:“你呢?”


    周圍的孩童都不再感到害怕,氣氛也很熱烈。唯有他一直沉默著一句話不說,臉上也沒有一絲笑意。


    看到楊漢望來,他抬了下頭,又垂下去,聲音非常平靜道:“李望之,十三歲,八歲被拐,逃跑不成,被打斷一肢,後再逃,又斷一肢。”


    別的孩童猛然止住了聲音,望著李望之,表情不再熱烈。


    楊漢也怔住了。


    李望之望了楊漢一眼,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接著說道:“我讀過四年書,不過不記得家人了,也不知道家在何處。”他看了人群一眼,嘴角露出一絲冷意道:“他們對我疏遠,是怕受我的連累,因為我不受那些人待見,每有不順便毆打於我。我不怪他們。”


    楊漢沉默了,這個孩童或者叫少年更合適一些,無疑是所有人中心智最成熟的一個,盡管不知他說的真假。但很顯然,這個少年已經形成了自己的主見,更冷靜的過分。楊漢猛然想起,當時殘疾的那些孩童選最聰明的人時,在霍人傑與他之間徘徊了一會,最終選了霍人傑,想來就是他說的人緣不好才落選的。


    還有當時霍人傑耍小聰明,選了雙腿殘疾看似最不可能的他,說什麽他幫助過我。以他的性格來看,不大可能幫助別人,霍人傑明顯說謊了,但他當時卻一聲不吭,並沒有反駁。是不屑,還是有別的想法?楊漢有些拿不準了。他望著麵容平靜,低垂眸子的李望之,突然間有些猶豫了。


    這人明顯難控製,會不會帶來某些不可知的情況?要不要留下他?楊漢皺眉沉思,其餘孩童注意到楊漢的表情,沒人敢說話了,霍人傑更是瞪著李望之,覺得是他破壞了師父的心情。


    “嗯,李望之,很好。”


    楊漢突然發現李望之的額頭沁出了些汗水,他不由一笑,對方雖然極力保持平靜,但到底年齡小些,焉能一點都不緊張。不管他是本性如此,還是像霍人傑一樣故意表現引起自己的主意。總之,楊漢懶得再理會。


    收下他又如何,我楊漢還會忌憚一個少年不成?


    “我叫六娘。”


    “我叫七娘。”


    “我叫八娘。”


    “我叫小花。”


    “我叫十娘。”


    這是五名女孩子的名字,她們比男孩子可緊張多了,五人擠在一起,很是局促不安。楊漢很想問叫小花的女子,你為何不叫九娘,但看她們如此,隻能作罷。


    楊漢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想著他們的名字,他記性很好,能認出每一個人來。想著以後還是該給他們改些別的名字,不然傳出去,楊漢的徒弟叫狗子,狗蛋,那他的臉往哪放?


    “漢哥兒,吃飯吧。”吳伯進來了,與馬千軍大郎一人端著一個大托盤,上麵放著幾個大海碗。都是平時做工的匠人用的,一個個足有人頭大,裏麵堆著滿滿的飯菜,因為時間短促,便菜肉一鍋燴。


    飯菜雖多,但所得的孩童都吃的幹幹淨淨。換句話說,他們這些人才吃多少頓飽飯,哪裏會吃不完,包括幾個女孩子也是如此。


    吳伯安排所有孩童睡去後,才端著油燈來到楊漢的房間,楊漢看剛做的桌椅油漆還沒幹,就請他坐在床上。


    “漢哥兒,莊園完工了,工錢按你的吩咐,還沒結完,並請他們明日再來一趟。”吳伯說道,臉上雖有一絲疑惑,但也知道漢哥兒不是拖欠工匠工錢的人,這樣安排必定有他的打算。


    “吳伯,我是這樣想的,先別遣散那些好不容易聚攏來的工匠。以後必然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們做,看能不能讓他們長期為我們做事。”楊漢沉吟道。


    “漢哥兒是想招攬那些匠人?”吳伯驚訝道。


    “對,這還需要吳伯出麵,挑選一些做事認真,老實本分的人,木匠,泥瓦匠都要。”楊漢說完,又無奈的笑道:“況且,還要再造一個莊園。”


    “還要再造?”吳伯睜大了眼睛,反應過來後,有些猶疑。


    楊漢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兩個莊園占地規模很大,尤其是連著造,還經常加班加點,錢財是流水般的花出去。楊漢現在的資金可以說很緊張,每日九州酒樓與那些小吃車的收入都投入了進來。九州酒樓盈利雖巨,但賬上現在已經沒有多少流動資金了,可以說一旦出什麽情況,資金鏈馬上就會崩斷。


    但楊漢必須冒險,現在對他來說,時間比金錢珍貴。看似兩個莊園很大,空蕩蕩的,但很快就會填滿。


    一旦二十個廚子進駐廚院,相信會介紹來不少學徒,這點楊漢很確信,古代社會就是靠宗族人情所維係。一個宗族的人甚至能占滿一個鄉。想想後世的曲阜孔氏,整個縣的人都是他們的佃戶。


    自己發達了,不拉宗族之人一把,是會被戳脊梁骨的。不過這樣也好,倒省了楊漢自己去招人的麻煩。


    還有這處工院,楊漢會將鐵老三他們移進來。古代社會除了商業,也就手工業來錢快了。況且楊漢如何不知道工業品的利潤,隻要給他時間,他打算一點點攀科技樹。單說玻璃,楊漢就想自己燒。


    之所以需要再造一處莊園,是因為楊漢要安置霍人傑這二十多個弟子。以後他們與楊漢相處的時間會很多,也就是說楊漢出現的頻率會很大,不找一處單獨隱秘的地方,被有心人發現,他的計劃就泡湯了。


    不過相對於廚院與工院,安置他們的地方就不用那麽大了,小一些也無妨。


    楊漢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兔子,狡兔三窟的事情自己不知不覺就玩得很溜。難道自己上輩子是兔子不成?也不對,上輩子楊漢是後世人。


    楊漢拿過自己的布包,也是吳嬸縫的,是後世的樣式。他輕輕一撐,繩子就崩的筆直,露出一個開口。楊漢從其中取出一些圖紙,遞給吳伯道:“那些招攬來的泥瓦匠就讓他們接著建造莊園,剩下的工匠讓他們按照規製,製作上麵的東西。”


    吳伯眼睛一亮,每次漢哥兒拿出的必然都是好東西。上次漢哥兒畫的模範圖,他拿給鐵老三後,大大提高了他們的進度,鑄造出的鐵鍋已經成型了,就是太脆太厚,還需要摸索。要不是九州酒樓的依仗就是別家沒有的鐵鍋,他甚至打算勸說漢哥兒幹脆賣鐵鍋算了,那得多賺錢啊!


    吳伯一張張的看過,可惜看到最後也沒有看到有關鐵鍋的圖紙。而且上麵的東西讓他也看不懂,比如一張紙上畫著一個木盒子,看起來再簡單不過,不過底部多了一些雕花而已,還很小,也就半個巴掌大。


    楊漢沒有明說,而是笑笑道:“吳伯,要不了多久,你就會知道的。”


    既然漢哥兒心裏有譜,吳伯也就不問了。


    “吳伯,等莊園全部建完,我想讓你管理這處工院。”楊漢望著吳伯說道。


    吳伯愣了一下,他可是親眼看著這處工院從頭開始建造的,知道它有多大。更知道按漢哥兒的說法,會收攏多少工匠。如今這些,以後都是自己管了?吳伯有些不安,更有些赧然。但麵對漢哥兒信任的目光,他隻是遲疑了下,就應下了,既然人少,自己就幫漢哥兒看著。


    “還有,可以繼續收攏一些皮匠,窯工,鐵匠,總之越多越好。”楊漢打了個哈欠,說道。


    這些吳伯都一一記在心裏,看楊漢已經很疲憊了,就將圖紙重新放進背包裏,抱著出去了。


    第二日清晨,楊漢讓大郎早早喊醒所有的孩童。


    孩童們還有些睡眼惺忪,但看到眼前靜穆肅重的場麵,馬上變得忐忑起來。


    院子中,楊漢坐在一張椅子上,椅子是特意加高的。楊漢還穿了一身新儒衫,頭上帶著冠帽。楊漢平時都是用頭巾包發髻的,此時戴的則是進賢冠。它最開始是先秦時儒生的帽子。《後漢書.輿服誌下》:“進賢冠,古緇布冠也,文儒者之服也。”


    所謂“良相頭上進賢冠,猛將腰間大羽箭(別想歪了)”,此冠前高七寸,後高三寸,長八寸。公候三梁,中兩千石以下至博士兩梁,自博士以下至小吏私學弟子,皆一梁。


    楊漢無官無階,戴的是一梁。他之所以如此莊重,除了烘托氣氛外,還因為此時讀書人身份為尊,他好歹也算個讀書人,就作了這幅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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