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千軍的娘子是個嬌小的少.婦人,隻有馬千軍胸口高,說話細聲細氣,麵容白皙精致,楊漢算是知道何為小家碧玉了。


    但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馬千軍的娘子臉色過於蒼白了,有些孱弱。楊漢猜測,這可能就是她的病因所在。


    楊漢不知道到底是什麽病,需要日日服藥。但他明智的裝作不知。


    最讓楊漢受不了的就是,馬千軍望向娘子的目光中充溢著滿滿的疼惜與愛意,他家娘子也是眸子溫柔似水。


    誰說古人不會秀恩愛。


    看的大郎傻不愣愣的,楊漢瞥了他一眼,不會想自己媳婦了吧?


    楊漢受不了了,那兩人是旁若無人啊,什麽叫“我的眼裏隻有你”,這就是啊。旁邊還站著兩個大活人呢!


    “唉,英雄難過美人關,衝冠一怒為紅顏。”楊漢故意咳嗽一聲,打斷了兩人間的溫情脈脈。


    馬千軍收迴了目光,他家娘子羞紅了臉。


    大郎也臉紅紅的走了,他實在受不了了,也不考慮一下他這個守身二十年的壯男子。


    馬千軍的娘子確實很會照顧人,很勤勞細心的一個女人。當然,楊漢禮數是絲毫不缺的,也從來不問他們的來曆。


    每日馬千軍出去采購一次食材,之後出去尋找活計,他家娘子調的一手好羹湯,將養了幾日,楊漢蠟黃的臉龐就紅潤了一分。


    也不知是不是生病導致的脆弱,楊漢覺得這種有人照顧的感覺很好。


    每天晚上,楊漢都會堅持與他們一同用飯。雖然有打擾人家小兩口之嫌疑,但楊漢臉皮厚裝作不知。他的苦心沒有白費,更是引起了馬家娘子的同情心,將他照顧的無微不至。以他家娘子為突破口,馬千軍不再疏離楊漢,也漸漸的願意與他說些題外之話了。


    他還從馬千軍的娘子口中探聽到,他們來閩中已經三年了,其他沒有細說,但對楊漢來說已經足夠了。


    不管馬千軍以前幹過什麽,他既然能安全隱藏三年之久,以他的謹慎,想必以後也可以安然無恙。


    還有馬千軍也不過二十六歲,他家娘子更是隻有二十三歲。楊漢之前一直以為馬千軍起碼是三十歲以上。可能生活的艱辛讓他們顯得比常人要憔悴些。


    雙方的了解在楊漢的刻意營造下一點點加深,這在楊漢看來,就是進步。


    他設想下一步,將大郎家與馬千軍聯係在一起,將芽兒介紹給他們認識。他們也沒有孩子,要是能收芽兒為義女就好了。


    現在他腦子裏隻有芽兒,凡是能為芽兒增添安全保障,或者對她有好處的任何事,他都願意做。


    芽兒如此可愛的一個女童,他們沒理由不喜歡吧?楊漢望了他們一眼,一邊喝著湯,一邊在心中謀劃。


    當然楊漢能如此快的獲得他們夫婦兩人的信任,還是因為他心中坦蕩,並無歹心。以誠待人人家才會以誠待你。


    ......


    在楊漢養病時,數千裏之外發生了很多事。


    時間倒退迴幾個月前。


    蜀中,益州路,華陽縣,西城楊府。


    天色亮了,一夜大地白。


    主母今日心潮起伏,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她服侍著楊朝嶽穿衣梳洗。


    待楊朝嶽用完朝食上公去後。


    她坐在梳妝鏡前,牛媽媽細細的為她打扮。


    主母有些走神,想起了早些年間的事,那些心酸,怨恨湧上心頭,她眸子越發沉寂。


    官人雖然麵上沒有表現出來,也一直都對那個孽子很冷淡,但她知道官人還在乎他,不然年前祠堂那件事就會打死他。


    可是官人收手了。


    那件事也讓她意識到,那個孽種始終是隱患。


    八年前自己將那個賤婢賣掉,解了自己心頭大恨。可是那個孽種一直還在,為了不引起官人懷疑,她忍受了八年,耐心布局了八年。


    好在,今日一切都將了結。


    沒人會知道他的死因,隻要他一死,自己從此就可以安枕無眠。


    這個家再也沒人能威脅到她。


    “東西準備好了?”她微微側頭。


    為主母挽好了發髻,又在發髻上插上了一支簪子,牛媽媽後退一步,微微躬身道:“曹道長三日前就送來了。”


    說完,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玉瓶,淡色的瓶身中隱隱閃爍著殷紅色。


    主母望了一眼,說道:“曹道長怎麽說?”


    “服下後半日即死,麵容如常,絕難察覺。”牛媽媽低下了頭。


    主母滿意的點點頭,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笑意,抹了唇脂的嘴唇更顯朱紅鮮豔。


    ......


    雇來的人力女使都被打發走了,去小院的路上一個外人都見不到。


    主母帶著馬管事與牛媽媽並兩名心腹仆人向小院走去,一路上寂靜無聲,隻有寒風唿嘯與腳踩在雪上的聲音。


    小院門打開了,馬管事帶著兩名仆人拿著繩子,麻布向裏麵走去。


    主母與牛媽媽兩人站在外麵等候著。


    主母臉上一直掛著奇異的笑容。


    馬管事會做好一切,自己要親眼看到他死去,然後會請來郎中,做個見證。並派人給官人送去消息,不管他是何想法,見到的都隻會是一具屍體。


    隻要過了今日,那個孽子將永遠消失。


    “娘子,娘子。”


    突然,馬管事驚慌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他慌慌張張的跑了出來,還跌了一跤。


    “什麽事?”主母望了一眼神色驚慌的馬管事,皺眉問道。


    “他......他他不見了。”馬管事臉色煞白,哆哆嗦嗦的道。他想到了那個小子說過的話“我會迴來找你的”,一股寒風吹來,馬管事遍體生寒,不受控製的一陣發抖。


    主母麵色沉了下來,什麽叫不見了?


    雖然極度厭惡這裏,但她還是邁步向裏麵走去,牛媽媽等人連忙跟上。


    主母在屋子中轉了一圈,可是空無一人,最後她來到床榻前。


    上麵擺放著一大一小兩件衣衫,麻布,單薄,破舊,卻沒那個孽子的身影。往日這些隻會讓她感到高興,可是今日卻讓主母覺得是在諷刺她。


    她氣的渾身發抖,白皙的臉龐一點點的變得鐵青。


    “給我找?”她身子一陣顫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尖聲叫道。


    馬管事與仆人驚恐的出去,在院子裏房間裏胡亂竄走。沒有一個人敢麵對暴怒的主母,牛媽媽也低下了頭。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主母在中堂不知站了多久,麵無表情,始終一言不發。


    馬管事戰戰兢兢的來到她身後,壯著膽子說道:“迴主母,沒......沒有。”說完低下頭去,兩名仆人更是自始至終都不敢抬頭。


    牛媽媽擔憂的望著主母,今日的主母讓她也覺得有些害怕,這件事更是顯得異常,但當務之急是想到應對之法。


    主母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她以為今日會是終結,會了卻自己的一段心事。可是她沒想到事情出乎了她的預料。


    那個孽子與賤婢會去哪裏呢?人是不可能憑空消失的。


    突然,她睜開了眼睛,轉身來到院中。掃視一周後,看向院牆。


    她看了一眼幾人的鞋子,有一串明顯是孩童的鞋印一直延伸到牆壁,接著就消失了。而那裏矗立著一張椅子,上麵的足跡分外清晰。


    她睜大了眼睛,身子一陣顫抖,怎麽可能?那個孽子心智不正常,小賤婢更是懵懂無知,他們怎麽會?


    馬管事注意到主母的目光,隨之看去,不由一陣錯愕。麵對主母嚴厲的目光,他慌忙帶著兩個仆人朝牆壁那裏跑去。


    等踩著椅子爬上了牆壁,馬管事望著雪地上,一大一小兩串足跡,向遠方延伸而去,明顯愣住了。


    ......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迴到住處的主母,疲憊的靠在椅子上,隻覺得頭痛欲裂。


    馬管事剛才來稟報,已經查清了,那個孽子與賤婢確實跑出去了。但腳印穿過正門巷就不見了,被來來往往的車流人行痕跡掩蓋了。


    她之前設想了無數種解釋,總能搪塞過去,她了解官人,隻要沒有明顯的破綻,找不到理由,他是不會追究的。


    他沒有那種追究到底的氣魄。


    可是卻萬萬沒想到會麵對如今這種情況。


    如今該如何是好,說他自己跑出去了?好端端的為何要跑?總該有個理由吧?還有,他自己都心智不正常,一個癡傻兒又怎會想到帶著婢女出去?又為何選擇翻牆?


    可是如今就這麽憑空消失了,無影無蹤。現在的問題是要找到他們,哪怕是一具屍體也好。


    太陽一點點的西斜,主母焦躁不安,牛媽媽站在她身側,也不知如何是好。主母是官人明媒正娶的娘子,即使官人發現端倪,也不會將娘子如何,可是他們這些下人就不同了。哪怕她是主母陪嫁來的,做了十多年的貼身侍女。官人是掌兵殺過人的,聽說當初為了給老太爺報仇,將那個蕃人部落都屠了。


    想到官人去年在祠堂之事中的表現,牛媽媽突然打了個寒顫。


    主母努力平息唿吸,讓自己保持冷靜,等待馬管事的消息。


    院中有動靜傳來,馬管事氣喘籲籲的跑來,囁囁嚅嚅道:“娘子,我找遍了全城,沒有找到......”


    主母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堂中安靜無聲,馬管事縮著身子,不敢抬頭。


    好長時間後,主母睜開眼睛,目光陰冷,沉聲道:“有沒有被人發現?”


    “沒,沒。”馬管事趕緊道。


    牛媽媽忍不住道:“娘子,那個傻子自從兩歲後就再沒有出過楊府,外人更沒有見過他。或許,咱們太過緊張了。”


    “是啊娘子。”馬管事趕緊附和。


    主母目光淩厲的瞪了馬管事一眼,蠢貨,他都跑出去了,安知以前沒有跑出去過?但想了想,忍住了怒氣。


    現在糾纏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娘子,如今當務之急是該如何向官人交代。不如還像以前一樣,將他的院子布置一番,就告訴官人大郎不見了。官人看到院子的擺設,想必不會懷疑娘子的。”牛媽媽急道。


    “不,這還不夠。”主母沉思片刻,搖了搖頭,她突然吩咐道:“馬管事,你帶人去就按她說的布置一下,然後攪亂一番。”


    馬管事有點茫然,牛媽媽眼睛一亮道:“娘子是想告訴官人,大郎被人闖進來,擄走了?”


    “不是我告訴官人,是官人自己發現的。”主母搖頭冷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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