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青沒有跟著離去,他望了二郎一眼,說道:“你出去。”


    二郎看了楊漢一眼,楊漢點點頭,二郎鬱悶的出去了。


    楊漢望著李子青,淡淡的笑了笑,看來他想差了,此事多半沒有這麽簡單。他倒要看看這人到底想做什麽。


    “呶,這是十貫錢,看你用心做事的份上,賞你了。”李子青掏出十貫交子放在桌子上,瞥了楊漢一眼,一副賞你的表情。


    表現出來的高傲,與高高在上再明顯不過。


    十貫錢?楊漢笑了笑,很想說那一桌菜在大酒樓裏你這十貫錢翻十倍都不夠。還有,交子出了蜀中,對一般人來說那就是廢紙。欺我不知嗎?


    楊漢笑著接過,裝作絲毫沒有察覺的樣子,還拿著十貫交子翻來覆去的看,一副喜不自勝的鄉巴佬樣子。


    這讓李子青鄙夷不已,招唿都懶得打,直接轉身走了。


    楊漢將交子扔進灶火裏,二郎進來了,看楊漢在燒東西,好奇問道:‘漢哥兒,你燒了什麽?’


    “沒什麽。”楊漢淡淡的道。


    二郎難掩興奮說道:“漢哥兒,沒想到你一桌菜值一百貫,那人說他很滿意,一百貫花的值。”


    楊漢一愣,目光漸漸變冷,原來人家對自己有敵意啊。


    可是自己何時得罪了人家?


    楊漢深吸一口氣,不想了,當初為自己說話的人情他算是還清了,今後兩不相幹。再來招惹他,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楊漢對二郎笑道:“等下來我房間裏拿錢。”


    二郎忙擺手道:“不不,那是漢哥兒掙的,我怎麽能要。”


    楊漢道:“食材是用你們的,有些像鮑魚還很昂貴。再說這是你第一次跟我做宴席賺錢,也忙了一天,算我這個師傅給你的獎勵。”


    二郎聽出楊漢話音雖輕,但很堅決,他不再推辭,也沒有多想,顯得喜不自禁,因為漢哥兒剛才承認他是自己師傅了。


    今日累了一天,楊漢迴了房間,芽兒合衣睡著了,不用說是在等他。楊漢輕輕給她蓋好被子,剛要睡覺,就聽到有人敲門。


    他打開門,是一個少女,楊漢一怔,目光深了深,原來人家不打算停手啊。


    “我家官人讓你前去。”少女高傲的瞥了楊漢一眼,說完就走。


    遠遠的,楊漢聽到一句“該死的胖子,這麽晚還害我跑一趟。”


    沒完沒了了啊......


    楊漢有點頭疼,一個婢女都如此輕視他,唿來喝去的。


    他目光變冷,他自重生以後從來都是與人為善,但並不代表他好欺啊。


    ......


    楊漢敲響了房門,被請了進去。


    客廳中,一位中年人坐在主位,一側是帶著幕離的少婦,很明顯她就是“四十大壽的母親”,她下方是一位少女,少女背後是剛才傳話並屢次嘲笑他胖子的婢女,另一側是剛才的青年。


    幾人正在吃飯,楊漢笑了笑見禮。


    中年人隻是點了點頭,沒有起身,少婦與少女也是對他輕輕點頭,至於那個青年連看都沒看他。


    楊漢眼睛眯了眯,對方如此對待他,看來是官員無疑了。按此時禮儀,也不能說錯。他一個無權無勢的庶民,見到士大夫確實應該主動行禮。


    但關鍵是,楊漢不是大宋人啊,他可沒有階級身份地位的概念,他也從不認為自己低人一等。


    對方的行為讓他感受到了輕視。


    楊漢笑笑沒說話,今日一天,從讓自己給他們做壽宴,到此家的公子言語輕辱自己,更挑弄是非。末了,還派個婢女對自己唿來喝去。


    他倒要看看對方到底是想做什麽?


    對方很長時間沒有說話,楊漢更是淡定,眼觀鼻鼻觀心,對方不管打什麽注意,或者是想抻一抻他,都注定隻能失敗。


    論拿捏人的手段,古人哪裏比得過厚黑學熏陶的後世人。不要太小看後世人的臉皮厚,沒皮沒臉者也不少。


    楊漢有恃無恐。


    李授看似在喝茶,但將楊漢的舉動表情都觀在眼裏。


    在船上,他常聽兒子對此人憤憤不平,說商賈習氣很重,滿身銅臭。他雖然訓斥了兒子,但並不認為兒子說的就全無道理。


    他記得最初楊漢的表現,給他很深的印象。那時楊漢被拒絕,但並不著急,神態很沉穩。被允許上船後,道謝雖然恭敬但並不諂媚,在他看來氣度極佳,沉穩無比,這點兒子遠遠不及。


    還有在船上擦甲板時,活計無疑很辛苦,但他與妹妹兩人卻很歡樂,沒有叫過苦。而且,兄妹感情非常好,這讓他很讚賞。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向是儒家所推崇的宗親關係。


    但兒子說的沒錯,他確實太沉迷商賈之事了,這不由不讓他歎息。才萌生了讓兒子試探一番,說是試探也不對,確實的說是找一個由頭,點播楊漢一番。


    按此時的行事方式來說,李授沒有做錯,以他官員的身份,指點一位商賈,已經是屈尊降貴了,對很多人來說都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哪知道楊漢內心中已經煩透了此事。


    “你飯食做的不錯。”李授放下了茶杯,望著楊漢淡淡說道。


    楊漢笑笑,沒有說話。


    “讀書要想有所成,免不了十年寒窗苦,想必廚藝也是如此,學了很久吧!”李授又說道。他其實很想問楊漢是否真的是出自禦廚世家,那涉及窺探他人隱私,他自不會如此做。但問話也用了點技巧,自然是希望楊漢自己迴答。


    “謀生而已。”楊漢淡淡道。


    李授皺了皺眉,沒有多說。


    但李子青受不了了,這個商賈果然圓滑狡詐,竟不迴答父親的話,他嗬斥道:“你真是禦廚傳人?要知道禦廚可也是有品級的官員,冒充官員家屬,可是重罪,你可知曉?”


    楊漢抬起頭,望著他笑道:“我何時親口說過此話,你拿傳言質問於我,是何道理?再說是與不是,我無可奉告。”


    所有人都是一滯。


    “好膽。”,李子青氣極反笑。


    李授本來覺得兒子說話太衝,想出聲訓斥。但聽到楊漢的話,不由驚訝的望著他,多少年沒有人敢在他麵前如此說話了。


    那人雖然始終保持微笑,但話語卻鋒芒畢露。


    他覺得是兒子的話冒犯了他,引起他的反感,遂不悅道:“青兒,豈能如此無禮。”


    李子青憤恨不已,尤其是楊漢始終笑眯眯的樣子,更讓他覺得麵目可憎,像在嘲諷他。但父親的話他不能不聽,隻能低頭道:“孩兒錯了。”


    楊漢心中冷笑,你錯了幹我何事?難道不應該向我道歉嗎?


    他深吸一口氣,厭煩到了極點,不管對方是何目的,他都不準備陪下去了,掀桌子吧。


    楊漢收斂了笑容,上前一步,問道:“此桌飯食可還合諸位的胃口?”


    幾人一愣,楊漢表情的突然變幻,整個人氣質都不一樣了。如果說剛才是溫和的話,那麽此時就是沉靜如水。


    給李授的反差更大,他一開始就關注楊漢,也比眾人的感受更深刻。李子憐錯愕,楊漢的位置正對著她,她看的最清楚,她從楊漢眼中看到了冷意。


    一時之間場中幾人沒有答話,少婦對楊漢不了解,受的影響也最少,她輕聲說道:“味道自然是極好的。”


    “嗯,好就行。幾位可知我為了做出這樣一桌菜,用了整整一天。”楊漢點了點頭,接著指著桌上道:“那盤紅燒肉,經曆好幾道工序,前後用去一個時辰。那盤燒鴨,我用爐火烤了一天,還有那壇佛跳牆,雖然材料不全,但也熬煮了整整一天。”


    “我一整天都沒有離開廚房。”楊漢深吸一口氣,說道:“不瞞諸位,我身體不好,勞累一天對我影響很大。”


    幾人都有點默然,不明白楊漢這是突然怎麽了,好像在倒苦水,或者說邀功?可是怎麽都顯得有點莫名其妙。


    隻有李子青有點心虛,但父親目光炯炯,他不敢冒然阻止。李子憐身後的婢女更是低下了頭,顯得局促不安。


    楊漢對李授深深一禮,誠懇說道:“多謝先生的援手之恩,在下與家妹才能登船,對於此事,在下始終銘記在心,故這兩月有餘,貴客艙的一日三餐從來都是在下親手烹製,不敢不用心,隻為了報答先生。”


    李授端坐不動,麵容平靜,但了解他的家人都知道他此刻已然認真了起來,不由有點緊張。


    說到這裏,楊漢歎了口氣,說道:“恰逢貴公子告訴在下夫人壽誕,小子不敢不用心烹製,但......”


    楊漢望向李子青,後者目光躲閃開來,不敢與他對視。


    楊漢說道:“可是,就在剛才,貴公子卻告知在下,夫人念佛吃齋。”


    楊漢話音剛落,幾人目光都投向李子青,姨娘雖然拜佛,但何時吃齋?


    李授皺眉,少婦驚訝無比,李子憐心中升起不好的聯想,看兄長不敢抬起頭來,她猜到了什麽,不由為兄長擔心起來。


    楊漢望了一眼桌子,目光從少婦麵前盤子裏一片鴨肉身上掃過,他淡淡說道:“吃不吃素,不是在下能置喙的。但貴公子給了在下十貫錢的交子,卻告知別人給了在下一百貫,在下不知貴公子想做什麽?在下也可以不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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