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漢後悔不已,早知道大不了多花點時間穿過兩座縣城了。如今倒好,不說命差點沒了,連辛苦積攢的錢也丟了。


    現在身上無一文錢,該如何上船?


    碼頭上不時有駛走,靠岸的船隻,這艘大船是艘客貨兩運船,也漸漸裝滿了,對方已經張羅著升帆了。


    可是沒人理會楊漢,他隻能牽著芽兒的手,默默的站在一邊。


    那家人開始登船,從馬車中下來四人,兩名丫鬟打扮的人,一位少女,一位戴著幕離的婦人。


    路過楊漢身邊時,一個年歲小些的丫鬟看了楊漢一眼,輕“呀”了一聲,捂著嘴笑道:“小娘子,你看這不是昨天那個胖子嗎?近看更胖了,還有好醜啊。”


    少女忍俊不禁,也捂住了嘴,青年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楊漢有點無辜,自己沒得罪人家吧?被嘲笑了兩次。芽兒聽到有人說大郎醜,氣鼓鼓的瞪圓了眼睛。


    中年人眉頭微皺,嗬斥了丫鬟跟青年。


    他注意到楊漢跟芽兒麵容白淨,穿著昂貴的裘衣,卻破破爛爛,猜測可能出自富貴人家,也許家境沒落或者遇了什麽變故。


    他歉意的對楊漢笑笑,賠禮道:“小兒無禮,公子勿怪,不知在下可有援手之處?”


    楊漢有點猶豫,但還是搖了搖頭,這讓中年人微微驚訝,他剛才可是聽到了楊漢與船老大的對話,也將楊漢被眾人嘲笑的一幕觀在眼底。但楊漢尷尬之後,就麵容淡然,竟有點寵辱不驚的氣度。


    他看起來與自己兒子年齡相當,但這份休養比自己兒子可強多了。


    船東以為中年人不知,將剛才楊漢想白坐船的事當做樂子說了出來,又引來一陣哄笑。中年人對這種欺淩落魄的行為很不喜,他皺眉,卻注意到楊漢絲毫不惱,也不以為意,這讓他就訝然了。


    他有心為楊漢出了船費,但對方剛才已拒絕,怕自己的行為被誤認為施舍。無奈之下打算登船。


    這時,一個水手氣喘噓噓的跑迴來了,說道:“東家,張三生病了不能登船,他讓我給東家請個假。”


    人手本來就不怎麽夠,為此他甚至將兒子都喊上了船,如今又少了一個水手,船老大不禁眼睛瞪得老大,氣咻咻的。沒等他氣消,又有一個水手迴來了,稟報說廚子婆姨死了,迴鄉下奔喪去了。


    這下船老大氣得火冒三丈,破口大罵道:“放他娘的屁,他上一次也是說他婆姨死了,他婆姨一年死一次啊?”


    碼頭上的人轟然大笑,楊漢也忍不住笑了,芽兒不解的望著他。中年人登上船,不悅的製止了家人的笑聲,認為太過粗俗,非禮勿聽。


    剛要帶家人去船艙,他突然停下了,望了楊漢一眼,說道:“既然缺人,船家何不讓那位小哥登船,在船上做些事情以抵船費。”


    船老大考慮了一下,看楊漢如此胖大,想必有一把力氣,最終同意了。


    楊漢愣了一下,行禮謝過中年人,然後又謝過船老大。人家雖然嘲笑自己,但也讓自己上船了。他又不是小肚雞腸。


    自己比這個時代的人多了千年的見識,連曆史走向都在他腦海中,他雖然沒有優越感,但心境確實淡然了許多。尋常事已經難以讓他心緒波動了。


    楊漢牽著芽兒的手通過木舷梯,登上了船。


    楊漢跟芽兒住在船底艙的一個雜物間裏,潮濕陰暗,狹**仄。白天就聽吩咐,收放石錨,收放調整風帆,早晚兩次打水清洗甲板,一天下來楊漢累的直不起腰來。而且夥食味道極差,這廚子要是在後世非被人打死不可。齁鹹,這尼瑪是放了多少鹽,心裏就沒點數嗎?


    楊漢無奈。


    這樣一連幾天都是如此,芽兒也幫著楊漢跪在甲板上清洗,這讓一些客人看到都說兄妹情深。楊漢的身體狀況極差,常常在沒人的時候吐血,時常頭暈氣悶,眼前發黑,數次差點跌下船,栽入江中。


    楊漢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撐下來的。


    船行很快,幾日就過了簡州(簡陽),資陽。


    這日,楊漢與芽兒在甲板上收攏繩索,周圍乘客議論紛紛。


    楊漢聽了會,了解了個大概。原來做飯的廚子沒來,這幾日做飯的是船老大的兒子,可是做的飯實在難以入口,客人隻能在船停靠的短暫時間內下船去尋吃的,花費多不說,還很累。


    這讓乘客很不滿,抱怨很多。這也難怪,做飯本就是掌握火候與五味調和的過程。不要求多好吃,但最起碼你五味要分清吧?


    恰逢船老大出來了,乘客們圍著他說個不停。船老大不停的道歉,可是乘客不買賬,讓他換個廚子。船老大麵色很苦,他兒子無心跑船,一直熱心庖廚,想開個食肆,他也不忍心讓獨子跟著他跑船,累不說還危險,家裏就這一個獨苗了。


    要不是開春繁忙,船上人手不夠,他根本不會讓兒子上船。再說船上也就他兒子做過飯,要換人也要有人啊。


    他哪知道他兒子根本沒學到做菜的本事。


    乘客們抱怨個不停,船老大也知道和氣生財,跑船靠的就是個口碑,他可不敢得罪乘客。隻能賠笑,心中焦急卻毫無辦法。


    就在這時,楊漢走過來,說道:“不如讓我試試。”


    聲音一下靜止了,乘客中有人問道:“你會燒飯?”


    看楊漢點頭,乘客中就有人說道:“那就換他來,再怎麽樣也不會比現在難吃。”


    這讓船老大哭笑不得,幸虧兒子不在這裏,不然被人批評的一文不值,非氣死不可。他望著楊漢,有點半信半疑:“你真會燒飯?”


    楊漢淡然道:“做一道菜試試就知道了。”


    廚房很小,容不下那麽多乘客,船老大帶著楊漢芽兒與一位船客去了廚房。


    船老大的兒子正在廚房裏準備食材,看父親帶著幾人進來,有點疑惑。船老大有點尷尬,不忍心打擊兒子。


    他看了楊漢一眼。


    得,該自己試試身手了。楊漢走到桌案前,看了一遍食材,還算豐富,當然這個時節綠葉菜是不多的,隻有蒜黃,蒜苗,另外就是幹菜,白菜(蓀菜)蘿卜蓮藕,還有一些肉類,鮮肉不多,臘肉為主。


    鍋灶也毫不出奇,陶鍋土灶,倒是有個銅鍋,但太小。燒的是石炭,沒有加工過,直接燒的塊煤。


    該做什麽呢?楊漢想了想,拿起菜刀,這讓船老大的兒子眼睛瞪了起來,像被侵犯了領地的獅子。船老大趕緊將兒子拉出去,兩人也不知道說了什麽,迴來時船老大的兒子雖然老實站在一邊,但表情明顯不服氣。


    楊漢哪有時間管他,共有兩口鍋灶,楊漢扒開其中一口,火苗很快起來了,加水放入一塊臘肉。


    一邊剁剁剁,蒜苗切成了斜段,又撈出臘肉,切成片。楊漢刀工還是不錯的,最起碼比船老大的兒子切得大小厚薄不一要好,這算是初步打消了幾人的疑心。


    船老大的兒子嘴巴撇了撇,算是服氣了些。


    楊漢又扒開另一口鍋,從陶罐中挖了點豬油放入陶鍋中,豬油化開很慢,熱度也不夠。等了片刻,下入蔥薑蒜花椒爆香,然後倒入臘肉,翻炒過後,倒入蒜苗,然後鹽調料。


    一會後出鍋。


    楊漢將一盤蒜苗炒臘肉呈到幾人麵前,幾人各夾了塊放入口中。那名乘客眼睛一亮,又夾了幾筷邊咀嚼邊說好。


    船老大放下筷子重重歎口氣,望向泄氣沮喪的兒子,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那名乘客幹脆端著盤子走了,臨走前指著楊漢對船老大說道:“就他了,以後讓他做飯吧。”


    看樣子那人有些權勢,船老大也隻能賠笑,點頭。楊漢暗暗鬆了口氣,做飯總比幹活輕鬆吧。


    突然又是一陣咳嗽,楊漢捂著嘴,好半天才平息。就發現船老大的兒子眉頭皺著,在盯著他看,楊漢有些緊張,莫非發現了自己的病情不成。


    生病的人是被忌諱進廚房的。


    卻聽他說道:“你剛才用的是炒菜?”


    船老大也訝然的看著楊漢,他自然是知道炒菜秘技的,聽說隻有東京的極少數大酒樓掌握有,眼前之人莫非就會不成?


    楊漢鬆了口氣,想了想,點了點頭。船老大的兒子激動無比,對方才自己的態度有些不好意思,臉色漲的通紅,還有些欲言又止的。


    船老大心中一動,此人既然會神奇的炒菜秘技,不如讓二郎跟他學。兒子臉上的期望他自然明白,就怕對方不肯教。聽說大酒樓都秘而不宣,他一時間有些躊躇起來。


    “你能不能教我炒菜?”沒想到他兒子直接問了出來。船老大有些緊張,這個二郎怎如此冒失,人情世故都不懂。


    就怕楊漢斷然拒絕,兒子麵子下不來。


    沒想到楊漢竟答應了,他說道:“可以。”不等船老大感謝,楊漢皺眉道:“那我洗甲板的事?”


    船老大有些猶豫,人手不夠啊。但看到兒子期望的目光,他咬咬牙說道:“我另外找人做。”


    事實證明他的投入是有迴報的,接下來幾日,楊漢做的一日三餐讓很多乘客都滿意無比,很多人都說菜比大酒樓裏的還香。


    沒想到,船老大又來找楊漢,說能不能精心做一些飯菜。看楊漢不解,他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就是供給一家一戶的,船上有些人不想跟別人吃同樣的飯食。”


    楊漢明白了,就是小灶啊。


    這事還要從見證楊漢做飯的那個乘客說起,他吃過了楊漢特意炒的菜,再吃大鍋飯,自然就不滿意了。雖然大鍋飯一樣好吃,但人家不差錢,寧願加錢也要吃好一些的。


    為此,楊漢隻能罵一句狗大戶。


    有人帶頭,船上又不缺有錢人,當然效仿了,為此紛紛不惜多花費些錢財。楊漢不知道船老大賺了多少,反正每次都紅光滿麵的。


    還給他與芽兒換了個房間,是一間空置的客房,這可比之前要好多了。不光如此,還對楊漢與芽兒客氣無比。尤其每次船停靠,他都殷勤的來問楊漢需要什麽食材,他好讓船員去采購。


    船上當然不全是有錢人,還是平民百姓為多,他們不舍得花錢吃什麽小灶,當然楊漢也沒區別對待。做大鍋飯一樣用心,隻不過不如小灶精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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