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氣衝衝的道:“拿走你們的寒瓜(西瓜),給個芝麻,如今又壓服你們臣屬他不成?”


    夥計不自覺的咧嘴笑了一下,又馬上繃住了臉,他覺得這位先生管的真寬,偏生又不知哪裏聽了謠言,囁嚅著不知該如何迴答。


    這時掌櫃的出來了,夥計苦著臉說了幾句,掌櫃的見多識廣,對讀書人的行徑很了解。這可是一群看到縣衙行事不合他們心意都敢指責的主。


    他恭敬行禮,請氣咻咻的張夫子坐下,斟酌著道:“先生能為小店出頭,敝人這裏先謝過了,不過先生可能想差了。”


    “哦?難道不是?”張夫子皺眉。


    “謠言哪裏可信。”掌櫃搖頭,道:“小店先前確實生意不佳,但人家可沒使什麽下作勾當,的確是人家的飯食物美價廉,如果我是食客,我也會選他們家的。”


    “哦?不是惡意擠兌你們的生意?到底怎麽迴事?”張夫子不解。


    “不瞞先生,小店現在做的臘腸,血腸,還有臘肉,還是人家指點的門路,而且人家還讓小店為他們供貨。”說道這裏,掌櫃的不自覺的露出笑容:“現在小店每日光是為他家供應的臘貨就有幾百斤,所賺比往日開飯鋪隻多不少,小店對他家隻有感恩之情,哪有埋怨之意。”


    “此言當真?”張夫子豁然站了起來。掌櫃的認真點頭,他猶豫道:“能否讓老朽親眼看看。”


    “這有什麽不行的,先生請隨我來。”


    張夫子站在後廚中,看來這是專門改造過的,房中懸掛著滿滿的臘肉臘腸,煙霧升騰中,張夫子卻動容不已。


    心中狐疑道:“難不成真是謠言不成,自己錯怪了那家快餐鋪?”


    張夫子想了想,出去又進了旁邊一家。這家的門虛掩著,張夫子先敲了敲門,沒有迴應,他猶豫了下走了進去。店鋪空蕩蕩的,隻有個小女童蹲在地上玩,一個大人都沒有。


    女童盯著張夫子片刻,跑到他麵前,聲音稚嫩的道:“伯伯,我家不賣飯了,你去別家吃吧!”


    “孩子,伯伯不吃飯,你家父母呢?”張夫子笑著問道。


    “在後麵睡覺。”女童脆生生的道。


    “睡覺?”張夫子皺眉,但又露出笑容,溫聲道:“天還沒黑,為何睡覺啊?”


    “爹爹與娘半夜就起來熬粥,賣了好多粥,他們困啦。”女童睜著大眼睛道。


    “你們不賣飯了專門賣粥,是誰給你們出的主意?”看女童懵懂,張夫子又問道:“你父母賣粥高興嗎?”


    “嗯。”女童點頭道:“爹爹說雖然累,但賺的更多,累也高興。”


    張夫子笑容複雜的摸了摸女童的頭,轉身走了出去。女童探頭看到那位伯伯進了旁邊家,看了片刻,關上了門。


    這家同樣沒人,如果是之前,恐怕自己會先入為主的認為生意寡淡吧,張夫子歎道,他心在心中懷疑去了大半。聽後院有聲音,他撩開門簾走了進去。


    入目所見,地上放著很多大木盆,裏麵盛著滿滿的鹽菜,一個婦人正坐在小板凳上撒鹽,揉搓入味。


    婦人看到了張夫子,無措的站起來。張夫子趕緊賠禮告退,走了幾步又停下,垂目施禮道:“這家娘子,老朽姓張,以前曾在縣學教書。聽聞這裏有家新開的飯鋪擠兌的別家紛紛關門,卻不知真假,特來此一看。適才未經允許冒昧失禮之處,還請娘子見諒。”


    聽聞是縣學教書的先生,婦人安下心來,趕緊施禮,想請人進來,看了一圈,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有些窘迫道:“先生恕罪。”


    “無妨,不知外麵謠言是真假,還望娘子告知。”張夫子目不斜視道。


    “不是真的,俺現在專做鹽菜的生意,還是人家告訴俺的。現在俺專門醃製,自家男人去城外收青菜,現在可比以前賺的多多了。誰能想到自家隨便醃的鹽菜竟然也能成生意,還多虧了人家呢。”許是敬畏張夫子縣學教書先生的身份,這對普通人來說身份可高多了,婦人迴答的有點急促,手不停的在圍裙上擦拭。


    “多謝娘子告知。”張夫子施了一禮,退了出去。


    張夫子站在門外,心情複雜,一家兩家還好說,如今一連三家皆是如此,他不禁感歎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也慶幸自己沒有直接找上門去,要是冤枉了別人,那可就罪過了。


    如果說剛才他還懷疑的話,那麽現在疑心已盡去,更多的是好奇,那家快餐鋪的行徑也實在怪異,超乎常人想象,怪不得詆毀眾多。要不是親眼所見,他也難以相信,世間竟有如此良善大度的商家。


    雖然關門了,但也算失之桑榆收之東隅吧!


    嚴格算起來,從家家都賣千篇一律的飯食,到獨家生意,還可以傳家。這些店鋪得到的比失去的還多。


    張夫子越想越覺得奇妙,轉身又進了下一家店鋪。


    這家好在有人,省了張夫子為難,不過看起來很忙碌,似在改變布置。


    “這位店家有禮了。請問為何不做飯食生意了?”張夫子問道。


    “這位先生好。”看是讀書人,店主趕緊行禮,顯得喜不自禁道:“俺現在改為米鋪了。”


    “哦?”看張夫子疑惑,店主看了看外麵,滿麵紅光道:“俺現在每天光為那家快餐鋪供應大米就不下千斤,這生意比賣飯食好多了。”


    “千斤?”張夫子可不是五穀不分的書呆子,聽到這個數字愣了一下,好奇問道:“也是他家為你出的主意?每日竟需如此之多?莫不成你家的米與眾不同?”


    “哈哈,不瞞先生,確實是人家為我出的主意。您說我也真是笨,以前怎麽沒想到賣米呢?”底層人也有底層人的狡黠,對最後的問題,打了個哈哈道:“因為我家的米便宜又好。”


    張夫子也不在意,笑著出去了。


    又親自詢問了幾家店主,張夫子心中的疑惑愈發大了,他看到“劉家麵鋪”,正好在快餐鋪對麵,評價應該更直觀,了解的也應該多些。正欲進去,卻看到一個夥計出來鎖上了門,然後一人趕著牛車從側門出來了。


    還沒靠近,一股濃鬱特別的香味就撲麵而來,張夫子愣了一下,他粗通醫術,聞到了好幾味藥材的味道。


    還別說這個味道還真的催人舌津,張夫子嗅了嗅,迎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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