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某刻,吉辰。


    陳秋東八人接過羅裏正燃好的香,陳秋東曾春娟跪下向著牌位磕頭。牌刻“曾某某太公靈位”,“薛某某太婆曾氏嫡姻”,各下行小字幾個:孫曾春娟女敬孝。


    六女在兩人身後鞠躬三曲。陳秋東讓她們不必跪拜,她們隻得照做,眼裏卻是紅紅的沾了淚水,都是曾小妹惹的。


    曾春娟早在踏入祠堂門檻時,情緒已經開始波動;待見到爺爺奶奶的名字,已是黃河決堤,瀑布覆瀉,再也無法抑製。


    但見:紙灰飛作白蝴蝶,淚血染成紅杜鵑。


    又見: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係故園心。


    還見:杜鵑再拜憂天淚,精衛無窮填海心。


    站在周圍的羅波偉和比較有“地位”的鄰裏,見小阿娟妹子如此情真意切,悲傷欲絕,個個淚濕衣袖,鼻紅喉堵。


    三拜之後,起身上香。曾春娟竟然衝前幾步,撫著爺爺奶奶的名字。“爺,奶,我是阿娟兒,你們聽到我說話嗎?我想你們,我好想你們。要不是遇到哥,你們的小阿娟兒肯定在外邊流浪了。爺,奶,你們安心歇息,我會常來看你們。你們有什麽話跟阿娟兒說的,你們就托夢給我,聽到嗎?爺,奶,你們聽到了嗎?”


    六女本是流淚,這時卻被帶動的嚎哭了起來。水波浪滾,紅唇扁鯽。整個祠堂,是另一種弦樂小曲,琵琶嗚唿,二胡映泉。


    聞者不知身在祠堂內,猶似一夢飛入七仙峰。


    宴席時,曾春娟也無心吃食,低頭靠在陳秋東左肩。陳秋東想跟羅波偉說幾句話後即迴東春苑,於是對坐在下首的羅波偉說:


    “羅叔,閑話往後再敘。借此吉日,現有一事相托。”


    “阿娟哥,你說,你說,我定竭盡全力。”


    “客氣了,羅叔。我想把小妹爺爺奶奶的墳地,修葺一新。麻煩你叫人幫忙,工錢三倍,在清明前修好。你看成嗎?”


    “行,行…阿娟哥。你要建多大規格?還有,磚石這邊可沒有哦,隻有泥漿土坯。”


    “磚石漿料那邊已經齊備,你隻需帶人過去即可。至於規格,長九尺,寬六尺,碑高11尺7寸。取意:五魁首,三界九重天。來,羅叔,這是一千兩。剩餘的銀子,你跟村民們商議商議,農閑時把祠堂擴建到三倍或五倍都可,這個你們商量著辦。”


    “哎呦,阿娟哥,來,幹一杯。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你和阿娟妹子了。來,來,吃菜。”


    陳秋東把酒幹了,攙起曾春娟。“羅叔,我先帶小妹迴去了,別受了風邪。羅叔,望諒,望諒。”


    跟村民們又是一番寒暄,告辭出來,背上曾春娟,呦嗬著六隻花鴨子迴家。


    迴到東春苑已是戌時,各各洗漱就寢,外邊煙花轟轟隆隆也無暇顧及,一夜無話。


    鷹兄已經在正月初一開始,就再沒來過。它說越往東越多人類,不適合它翱翔展翅;且濁氣密集,實不宜靈禽鷹視;況興寧城有二弟三弟供酒,酒饞可解。隻望兄弟早迴,再聊四千八百歲的那個義妹。


    時間匆匆,轉瞬來到二月中旬。一日午間,廚室大炒臘肉,燜蝦焗雞。突然,六女一齊幹嘔,掐喉撫胸,花容變色,甚是辛苦。


    陳秋東和曾春娟在飯廳聽到,不知何事,愕然探視。


    “姐姐,你們怎麽啦?是不是哥打你們打得太兇了?把身體打壞了?”曾春娟一臉關切。


    又轉頭對陳秋東說:“哥,以後別打姐姐們了,夜夜聽到她們慘叫,你幹嘛這麽狠心?姐姐們,你們迴去休息吧,我來做飯。”


    陳秋東本來還在懵圈,經小妹無意話言,瞬間明白。“各位妹子,都迴去休息吧,我做些清淡的吃食給你們送過去。”


    六女搖手。“哥,小妹,我們沒事,隻是聞到了肉腥味難受,一會就好。哥,給我們幾個口罩,避避油氣就好。”


    陳秋東強行拉她們去客廳坐著,讓她等食,吃完再去歇息。


    跟曾春娟走進廚房繼續做食。


    廚房裏,曾春娟說:


    “哥,你別打我,你知道的,我從來都不會偷懶的。還有,哥,你打姐姐們的皮鞭在哪裏?給我,我去把它剁了。”


    陳秋東打了個激靈,把別在長袍後麵的皮鞭遞給曾春娟。“小妹,拿去吧,起碼到明年這個時候不會再打她們了。”


    “以後都不能打她們,姐姐個個那麽乖,怎麽我就沒見過她們偷懶,就你看得見?”


    “好,以後不打她們了,去外邊找幾個迴來繼續打。”


    “哥,你怎麽打人還打上癮了?要不,你打我吧,外邊的姐姐我不喜歡。”說著又把皮鞭遞迴去。


    陳秋東簡單做了八碗青菜湯粉,端上桌,大家開吃。


    “哥,小妹,害你們擔心了,又要你們去廚房操勞,我們姐妹真沒事。你看,現在不是沒事了嗎?”娟兒舒展了一下身體。


    “姐姐們,今天開始,哥再打你們,我幫你們頂住。哥再兇也不會打我的,你們放心。”曾春娟看姐姐們辛苦的樣子,義憤填膺。


    “小妹,姐姐們沒事,真的,你別擔心。以後我們炒菜不炒那麽猛火了。”春兒拉著曾春娟的手安慰。


    “原來你們是炒菜油煙熏的啊?那我就放心了,姐姐,你們哪裏不舒服?我去拿些藥給你們。”


    “不用,小妹。謝謝你關心,快吃吧,呆會湯粉涼了。”芬兒想把碗子裏的粉扒拉一些給曾春娟,又縮迴來,陳秋東不允許大家這樣飲食。


    “哥,你看,姐姐們多好,一點都沒怪你。”曾春娟側頭看向陳秋東。


    “小妹,哥對我們個個都好,怎麽會怪他呢?小妹,你瞧瞧,姐姐們是不是比以前美麗多了?”蘭秀摸摸自己的臉對曾春娟說。


    “嗯,個個姐姐確實都比以前圓潤多了。我要不要給哥也打一下呢?我太瘦了。”曾春娟望著眾姐姐的臉,又輕輕拍拍自己的臉。


    “小妹,哥下手太重了,你別惹他。你快吃吧,別盡顧著說話。”燕柳幸福的瞧著陳秋東。


    “真奇怪,你們個個挨打了還這麽開心?”曾春娟很狐疑。


    “妹子,把碗給我,我去洗碗了。”小莉撿拾著桌子。


    眾人起身,廚房還有半熟的吃食,需要去處理一下。


    陳秋東曾春娟走入房間。陳秋東說:


    “小妹,爺爺奶奶的墓,羅叔已經帶人修好了,明天把最後的碑豎起就算完工了。要不要過去放放爆竹?”


    “哥說怎麽辦就怎麽辦,我聽哥的。哥,你給裏正叔那麽多銀子,卻給我一支口紅也舍不得,姐姐們就個個都有。”


    “你去照照鏡子,唇紅的像櫻桃,又何必多此一舉?”


    曾春娟跑向鏡子。說:


    “哥,什麽是櫻桃?是吃的嗎?還是口紅的名字?”


    “哦對,我們的內河邊種幾棵櫻桃樹,明年就有吃了。小妹,櫻桃是一種水果,可以吃的。”


    “哥,那我的櫻桃給你嚐嚐,看是不是一樣的?”說著努起嘴唇。


    “肯定是你的好吃,不用嚐我也知道。”


    曾春娟跳起摟住陳秋東的脖子,雙腳卡住後腰。“哥,什麽我都知道,你和姐姐們也別蒙我。怪隻怪這隻櫻桃還沒長成,唉……!”


    陳秋東心都碎了,這一聲唉,肯定是多少個夜晚積攢而成的。她也有耳朵,怎麽會聽不到?而且是小貓一樣機伶的人兒,時時緊張自己,半夜裏衾寒枕冷,不見自己的靈魂人兒,怎不淚濕沾巾?


    “小妹,哥對不住你!”


    “哥,別難過。我的難過都已經過去了,大明朝都是妻妾成群的。你又何苦為難呢?哥,小妹不是大度,小妹也很小氣,我的心尖尖都在抽痛。但又有什麽辦法呢?你為我已經辛苦了許多年,你看看二叔三叔,早就春風得意馬蹄疾。你呢?黯然銷魂獨自傷。現在好了,你已經釋放了你的巍峨,品嚐了人世芬芳。哥,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雖然我的心很痛很痛,但我愛哥,我願意為哥付出一切。”說著把頭深深的埋在靈魂人的懷裏。


    “哥,你別流淚。小妹已經哭過千百迴了,你第一次暈睡了七天八夜,都是小妹幫你清洗,你的什麽我都深深記在腦海裏。但是我的寶貝卻變了個樣,當時我是很瘋狂的,我的寶貝壞了,變形了。我心裏一切都明白,有人動了我的寶貝,有人用壞了我的寶貝。哥,你別哭,隻要你心裏寵我,我就還是賣雞羊那時候的小妹。哥……”


    “哥,我小氣的時候在想:要是跟哥悄悄的找個沒人的地方生活,那該多好!我大氣的時候在想:假如哥也是一朵花,哥早就到了怒放的季節,我又怎麽能為自己的自私拴束哥的花期?哥,能認識你,已經是我的幸運。我又有什麽不滿足的呢?我又有什麽傲嬌去貪得無厭呢?”


    “小妹……”陳秋東痛哭出了聲,緊緊的擁住這條水蛭。


    “哥,你第二次暈去的時候,我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哥不再醒來,我就隨你而去,我會再等你七天八夜。哥,第二次的時候,我又看到我的寶貝,它怒目圓睜,生機勃勃;我知道它在蘇醒,我知道它在尋找它的需求。哥,可我幫不了你,我又心痛又內疚;我隻能以淚負罪,我想把我的淚流幹,來得到哥的諒解,得到自己無能為力的責罰。哥,好好耕耘姐姐們吧,她們已經孕育了你的種子,你再也不能推卸,那是你的責任。知道嗎?哥!”抬手抓扯衣袖,為自己靈魂依附的人擦拭眼淚,卻把自己的淚水 揩在對麵那個人肩膀上,反正這衣服自己洗。


    “小妹,謝謝你諒解哥。你知道哥最擔心的是什麽嗎?”


    曾春娟好奇的抬起頭,滿眼的淚水。


    “小妹,我好怕好怕你知道事情後一飛而去,千山萬水,東西南北,去何處尋你?我一直在思慮,跟你用怎樣最溫柔的方式告訴你,怕你知道後,接受不了而離開我。小妹,我也已經考慮好了,如果你真的受不了打擊而離開我,我準備找你一年,一年找不到,我就迴我們第一次遇到的地方,一掌把自己斃了。可好,謝天謝地,你沒有離開我。”


    “我不會離開你,哥,我隻會與你一起死。雖然第一次的時候,我的心碎了,但我也沒想過離開你,看著躺在床上的你,我怎麽會舍得離開呢?除了二叔三叔,你就隻有我了。我除了哥,就再也沒有什麽了。所以我不會離開哥,哥也別離開我,不管天消地滅,不管海底漏穿,哥也別離開我,不然,我會瞬間枯死,比你的六千裏還要快!哥……任何時候都別丟下我,小妹沒有你不行。”


    “嗯,不離開你,我從來沒有想過離開你。我想得最多的是:什麽時候找個機會,帶你到一個無人的地方,我要天天看你笑,我要天天看你無憂無慮。我要聽你說:我也會滑雪;我還想聽你說:哥,銀牙和蛀牙誰漂亮?小妹,這是我最大的夢想。”


    “哥……”曾春娟摟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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