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月光照耀之下,連城牆投射下來的陰影都不再那麽棱角分明,而是化為一條柔和的曲線,讓這個夜晚顯得更加寧靜安詳。


    夜色已經很深了,素來勇武的淇國公脫下了沉重的鎧甲,臉上露出了幾許疲憊之色,他一邊揉著額頭一邊頭也不迴說道:“給朝廷報捷的文書寫好了沒有啊?”


    陳長生趕緊把自己剛剛寫好的文字遞了過去:“剛剛寫好,請大帥過目。”


    身為主帥的淇國公年紀已經很大了,或許是因為眼花的緣故,把這份報捷文書拿的很遠,仔細的閱讀著上麵的每一個文字,讀著讀著就忍不住的皺起了眉頭……


    “大帥,是不是這份捷報哪裏寫的不好?”


    “也沒有什麽不好的,隻是……你怎麽沒有提起東路軍的功勞?”


    東路軍的功勞?


    東路軍有功勞嗎?


    這次北伐和上次一樣,還是東西兩路人馬,依舊是西路主攻東路輔助的戰略部署。不過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陳長生壓根連東路軍的影子都沒有見到過。


    事實上,負責牽製的東路軍始終停留在千裏之外,並沒有真正參與戰鬥。


    “不管有沒有戰鬥過,東路軍的功勞都是無法抹殺的。”淇國公笑道:“行軍打仗這種事情,,可不管光憑一腔血勇就可以的,還要講究個人情世故。東路軍那邊的趙深是魏國公一手提拔起來的,魏國公家裏的公子,有是東路軍的監軍,你卻對東路軍的功勞隻字不提,這好像不大合適吧?”


    為了就近調兵,這次的東路軍其實就是趙深的漠東聯盟,由他們牽製敵軍,在一個很遙遠的距離上和西路軍相互唿應。


    整個東路軍和魏國公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不論東路軍中的趙深和徐靜昌到底有沒有功勞,都要分一部分軍功給他們,這就是淇國公說的“人情世故”。


    “是,卑職這就重新寫一份捷報,一定會提起東路軍的功勞。”


    “還有啊,在捷報中你再添一筆,就說是你提議全軍押上的方略……”


    就在幾天之前,陳長生還反對全軍押上這種孤注一擲的打法呢,他始終建議淇國公留下一部分人馬在預備隊,事實證明陳長生就是錯的,淇國公才是對的。


    現在卻說是陳長生的提議,這好像不合適吧?


    “卑職才疏學淺,險些耽誤了軍務……”


    淇國公很是慈祥的微微一笑:“我知道,但你跟著我出來,總不能兩手空空的迴去吧?總要分些軍功給你。哦,對了,你再添一筆,就說曾經陣斬一員敵方大將。”


    陣斬敵人的重要將領,這絕對是在謊報軍功。


    事實上,陳長生也就是一個參謀的角色,而且還是那種實習性質的參謀,他根本就沒有真正的上過戰場,哪來的機會格殺敵軍大將?


    “此次大勝,乃是大帥運籌帷幄之功,是陣前將士拚死廝殺之力,長生無尺寸之功,不敢如此貪占功勞……還是照實寫吧……”


    我陳長生可不敢和你搶功勞,而且我確實沒啥功勞可言,這就是陳長生最真實的想法。


    淇國公隻是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的說道:“對於我來說,有沒有這點軍功早就已經無所謂了。還是把加官進爵的機會留給你們這些年輕人吧……”


    淇國公的這句話說的相當直率:他本就是靖難功臣,已經加封為公爵了,按照大明朝“異姓不封王”的傳統,他的官職和爵位已經最高,再也不可能往上升了。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提拔一下年輕的陳長生。


    其實,這也不僅僅隻是善意的順水人情,淇國公也有自己的盤算:“有了這點功勞,迴去之後你這個總兵官的位子就算是做實了,加官進爵指日可待,不過……我還是想給你一個善意的忠告。”


    “請大帥指教,長生洗耳恭聽。”


    “這次迴去之後,朝廷必然會給你一個總兵官的實職,出鎮封疆的機會很大。但我還是不建議你走孫成岩的老路……”


    陳長生其實就是在複製孫成岩的升遷過程,先在安北衛做指揮使,然後成為鎮守一方的大將。但淇國公卻提出了不同的看法:“鎮守邊地,統領軍馬,看起來確實很風光也很體麵,而且比較容易立功,但卻兵兇戰危,我可不想你成為下一個孫成岩……”


    雖然孫成岩確實曾經是鎮守一方的大將,但打仗這種事情本身就十分兇險,現如今的孫成岩雖然僥幸保住了一條老命,但卻永遠的失去了雙腿,隻能一輩子坐在輪椅上。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不要出鎮邊疆,就在內地做個鎮守將軍也就可以了,比如說杭州將軍什麽的……”


    做個杭州將軍,雖然品級和邊疆帶兵的大將是一樣的,但鎮守和平的內地並沒有那麽容易立功,卻有很大的好處:沒有危險,至少不會出現孫成岩那樣的狀況!


    雖說陳長生和淇國公多多少少還算有點交情,但也僅僅隻是有那麽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交情而已,還不至於到這種推心置腹的地步。


    陳長生又不傻,立刻就明白過來:淇國公的話還沒有說完,他還有別的意思。


    所以,陳長生始終沉默不語,而是做出一副虛心接受指教的神態。


    “長生啊,你和我家鬆兒同為內廷行走,犬子是什麽樣的德行你應該心中有數吧?”


    丘鬆丘大公子這個人,非常的講義氣,和陳長生混的很熟,但也就僅僅隻是如此罷了。其實這個丘鬆丘大公子,並沒有什麽突出的能力和才能,完全就因為他是淇國公的兒子,才混了個內廷行走的職位。


    “其實,我挺羨慕魏國公的,我打算這次迴去之後,就正式象朝廷請辭,也好像魏國公那樣悠遊榮養,不再過問朝廷之事了。”


    “魏國公好福氣呀,提拔起來一個趙深,子孫後代也跟著沾光不少……”


    聽了這句話,陳長生終於明白他要說什麽了。


    淇國公這個人素來直率,索性就直接說明了自己的意圖:“所謂知子莫若父,我家鬆兒是什麽樣子我心中有數,就憑他一個人,恐怕難以延續我丘家的榮耀。所以我打算向朝廷你舉薦個鎮守將軍的官職,或者是杭州將軍或者是蘇州將軍,揚州將軍也行,總之就是隨便找個繁華富庶之地,由你去鎮守就好了。我家鬆兒不諳官場之事,要是有你在一旁幫襯,我也能放心不少……”


    按照朝廷裏頭不成文的規矩,要是淇國公辭官告老主動交出兵權的話,他這種地位的人朝廷必然會“恩蔭子孫”,給他的兒子一個不錯的職位。


    看這個樣子,淇國公早就已經上下活動過了,已經給自己的兒子安排好了一個相當不錯的官職。隻可惜丘鬆那個人資質平庸,而且沒有帶兵或者是為官的經驗,必須要有個信得過的人“幫襯”一下才行。


    這樣的例子很多,最典型的就是徐靜昌了。


    那徐靜昌也不過是個紈絝子弟,根本就沒有統兵打仗或者是鎮守一方的經驗和能力。但魏國公徐增壽卻提拔了一個趙深,那趙深和徐靜昌在漠東弄的風生水起,不管有了什麽功勞趙深都會想方設法的讓給徐靜昌,其實就是在報答徐家的知遇和提拔之恩。


    僅憑徐靜昌自己,早就把漠東的局麵搞的一團糟了呢,還不是有人家趙深在旁邊幫襯的緣故嘛!


    淇國公就是想複製魏國公徐家的故事。


    “全憑大帥安排。”


    聽了這句話,淇國公的臉上頓時露出滿意的微笑,正要繼續開口說點什麽,外麵已經響起了報門聲:“大帥,有緊急軍情。”


    “進來吧。”


    進來的那個人竟然是章昭信,他用非常熟練的動作摸出一份軍報,雙手捧著恭恭敬敬的遞給了淇國公。


    淇國公接過軍報看了看,眉頭頓時皺成了一個“川”字:“怎麽會有這等事?”


    發生什麽事情了?


    戰鬥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怎麽還有緊急軍情?


    片刻的猶豫過後,淇國公立刻就表現出了應有的果斷,下達了第一道命令:“全軍即刻結束休整,備戰。”


    緊接著,就下達了第二道命令:“著令靜安候部火速向我靠攏……”


    一道道的命令飛快下達,但陳長生卻始終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是本能的感到肯定是出了什麽大事!


    “馬上聚將,議事!”


    隨著這道命令,正在睡熟中的將領紛紛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這些軍中大將全都和陳長生一樣,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個一個全都如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本雅失裏打過來了。”


    當淇國公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所有的大將頓時麵色凝重,帳中氣氛一下子就變得壓抑起來。


    靖安候的神色稍顯輕鬆一些:“西蒙古竟然在這個時候打過來?他們有多少人馬?”


    “暫時還不清楚,但他們隻用了幾個時辰,就攻破了黑鬆堡,距此隻有二百裏……現在估計隻有一百多裏了。”


    聽了這句話,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種強大的心理壓力!


    所謂的黑鬆堡,並不是一個孤零零的堡壘,而是很多個堡壘組成的防禦體係,那裏駐守著三千多人馬,雖然隻是駐軍而不是最頂尖的野戰軍,能在幾個時辰之內就突破這道防線,已經足以說明對手的實力到底有多麽強悍了。


    大家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頓時就明白了局勢的嚴重性,原本就很壓抑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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