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黑沉沉的,就好像是把無邊無際的墨汁潑灑在天上,連星月的光芒都給遮蔽住了。


    這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刻,雖然如同死一般寂靜。就好像暴風雨到來之前小動物們總是會提前預知到點什麽似的,韓大眼本能的感覺到一種心驚肉跳的煩躁。


    雖然他已經幹掉了尤敬亭和那個宴船上的女人,而且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但他反而愈發的感到了越來越強烈的不安。


    也許,自己確實太過於樂觀了,安北衛的人就在斜對門,很有可能就是衝著自己來的。再加上尤敬亭臨死之前的詛咒,總是讓他有種大禍臨頭的惶恐。


    韓大眼不是那種沒有見過世麵的怯懦之輩,僅僅隻是因為一個贅婿臨死前的惡毒詛咒,根本就不足以讓他如此的慌亂,最主要還是因為錦衣衛的指揮使大人的態度。


    就在剛才,他連夜拜見了指揮使大人,並且說明了自己的擔憂。


    正常情況下,作為錦衣衛當中的重要人物,指揮使大人一定會提起足夠的重視,並且給出應對的辦法,畢竟他要是出了事兒指揮使大人也一定會受到牽連。


    但是,指揮使大人對他的態度卻十分的冷淡,僅僅隻是說要他稍安勿躁沉著冷靜,別那麽疑神疑鬼的……


    韓大眼立刻就明白過來,肯定是指揮使大人嗅到了什麽風聲,這是在忙著和他劃清界限做切割呢。


    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征兆!


    唯一值得安慰之處就在於,尤敬亭那個吃裏扒外的家夥已經死了,而且死的神不知鬼不覺,他早已沉屍秦淮河的爛泥當中,永遠都不會被人發現。


    對於幹掉尤敬亭和那個女人,韓大眼一點都不後悔,並且始終認為這是一種絕對的必要:那個贅婿既然已經反水了,就不能再留下他的性命,若是有任何婦人之仁必然反受其害。隻有當機立斷幹掉他,才能祛除近在咫尺的危險。


    韓大眼這個人素來冷靜,從來就是滴酒不沾,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心情極度煩躁的緣故,竟然讓人拿來了一壇子烈酒,咕咚咕咚的一口氣就喝下去好多。


    象韓大眼這種從來就不飲酒的人,其實醉的很快,幾大口酒下肚,他就已經喝的滿身酒氣兩眼通紅了,但反而更加的清醒了。


    那幾口就不僅沒有讓他變得麻木和吃頓,反而從來就沒有這麽清醒過,開始認認真真的思考起來:也許,安北衛的人就要對自己下手了,但他們需要證據。好在自己做事素來四平八穩滴水不漏,短時間安北衛的人應該拿不到什麽過硬的證據,至少還沒有那種迫在眉睫的危險。


    但這不代表自己就是安全的。


    畢竟他已經在錦衣衛當中幹了這麽多年,而且安北衛和錦衣衛的性質幾乎完全相同,安北衛的人會怎麽處理自己,甚至他們會用什麽樣的手段,韓大眼早已經心中雪亮。


    他們一定會密切監視自己,想方設法的尋找證據,眼下就處於這個階段。


    也許他們很難在一時三刻之內抓住自己的把柄,但那隻不過是一個時間問題罷了。


    畢竟自己做過那麽多見不得光的事情,以安北衛的手段必然會找到證據,或遲或早而已。


    這一關不好過呀。


    必須提前做好準備,最好最壞的打算。


    韓大眼唯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女兒。


    女兒自幼嬌生慣養,從來就沒有經曆過什麽風雨,而且脾氣很壞不善於和別人相處。雖然她已經年過三十,但若是自己出了事兒,隻怕很難有機會活下去。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韓大眼絕對好好的和女兒談一談。


    當他走進女兒房間的時候,女兒還是唿唿大睡當中呢。


    “雅兒,醒醒,醒一醒……”韓大眼輕輕的拍打著女兒的枕頭。


    睡夢中的女兒睜開了惺忪的睡眼,用詫異的眼神看著他:“爹……你怎麽到我房裏來了?他呢?”


    直到這個時候,女兒才發現原本應該睡在枕邊的尤敬亭已經不見了。


    那個贅婿已經被我幹掉了,這種事情韓大眼是不會對女兒提起的,隻是隨手抄起一件大衫子扔給了女兒:“把衣裳穿好,我有話要對你說。”


    “爹,我還沒有睡好哩,有什麽話不能等到天亮以後……”


    “不行,必須現在就說說清楚。”


    “哦。”女兒很不情願的從床上爬起來,打著嗬欠披上了大衫子:“到底什麽事兒?這麽火急火燎的?他去哪了哦?”


    “不要再管他了,那不重要。”韓大眼從來就不覺得那個贅婿是個重要的角色,但他卻依舊沒有說出尤敬亭已經被自己幹掉的事實,還在竭力的在女兒麵前扮演一個和善的慈父形象,他用愛憐的目光看著這個身材樣貌酷似自己的女兒:“雅兒呀,你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但卻


    沒有經曆過什麽變故,在我的眼中你依舊是一個小孩子……”


    “這麽多年以來,我對你的溺愛太多了,以至於把你養成了驕橫跋扈的性格。你不通人情世故,也不知如何做人……其實你我都很清楚,你從來就不是什麽賢妻良母……”


    “爹,你說這些做什麽?”很明顯,女兒對韓大眼的這一番說辭非常的不滿意:“我不想聽你的這些個教訓,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韓大眼發出了一聲無奈的短歎:“我隻是希望你能快快的長大,能夠懂事一點兒,別那麽任性了,對身邊的人要好一點,哪怕你隻是裝裝樣子也好哇……”


    “萬一哪天要是我出了什麽事情,你可怎麽活的下去?”


    聽了這句話,明明已經年紀很大但卻依舊任性的女兒似乎終於意識到了點什麽,頓時就吃驚的瞪大了眼睛:“爹,咱家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象上次在鬆江的時候那樣……”


    在上一次的鬆江市舶案當中,韓大眼就差一點“翻車”,當時也曾象現在這樣語重心長的對女兒談起類似的言語。


    “嗯。”韓大眼重重的點了點頭:“是,這一次的局麵好像不大安穩,我總是心神不寧,總是覺得要出事兒……”


    在很多時候,這種毫無根據的直覺,其實就是對於未知風險的準確預判,雖然毫無道理可言,但卻往往是比較準的。


    “我還以為多大的事情呢。”女兒根本就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程度,完全就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態:“上一次鬆江市舶案的時候,爹爹也是瞻前顧後的惴惴不安,不還是順風順水的過來了嘛,爹爹不用擔心……”


    上一次的鬆江市舶案雖然已經過去了,但卻遠遠沒有女兒說的這麽輕鬆。


    當時的韓大眼動用了能夠動用的所有人脈,殺人滅口重金行賄等等能用的手段全都用上了,再加上一些僥幸的因素,在終於蒙混過關,雖然被降職成為經曆官,但卻好歹算是全身而退了。


    但是這一次,恐怕就沒有那麽僥幸了。


    這一次麵對的是安北衛,安北衛哪是那麽好對付的?


    而且上頭似乎已經不準備再保他了,這是個很要命的狀況。


    “趁著現在的局麵還是特別糟,你趕緊迴鄉下老家去吧。”韓大眼無奈的說道:“金銀錢財什麽的,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你趕緊到鄉下老家去避一避風頭,或者幹脆就隱姓埋名躲到邊遠之地。要是菩薩保佑能讓我順利過關的話,我會派人去找你。要是菩薩不佑的話……你就永遠都不要迴來了,也不許說是我的女兒,你明白了嗎?”


    “已經這麽嚴重了嗎?”直到這個時候,女兒才終於明白了時局的緊迫程度。


    “隻怕比你想象的更加嚴重,趕緊走吧……隻希望你還能走得脫……”


    韓大眼的話音未落,外麵已經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聲響,韓大眼的心中頓時一緊,沉聲喝問道:“這大半夜的,出什麽事情了?”


    “老爺,安北衛的陳指揮說要見你,他已經帶著人闖進來了……”


    安北衛的陳長生已經帶著人闖到了家裏來?


    韓大眼頓時臉色蒼白萬念俱灰,他很清楚的知道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


    他似乎還想對女兒說點什麽,但卻最終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對著女兒慘然一笑,然後故作鎮定的對著外麵喊了一聲:“請陳指揮到花廳用茶,就說我換一身衣裳就去見他。”


    此時此刻,韓大眼的女兒已經徹底慌了,她伸手就拽住了韓大眼的衣袖,滿臉都是驚懼的表情:“爹,那個陳指揮是來捉拿你的吧?我……我該怎麽辦呀?”


    “好閨女,無論如何,我都會竭力保全你,不要慌,沉著一點兒……”


    “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我怎麽沉著?”素來囂張跋扈的女兒是真的慌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極度的驚懼,竟然嚎啕大哭起來,和韓大眼的鎮定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雖然女兒的年紀已經這麽大了,但卻從來沒有經曆過真正的變故,平日裏頤指氣使,一旦遭逢變故就慌亂成這個樣子,以後的日子她可怎麽過哦?


    所謂舐犢情深,但此時此刻的韓大眼卻已無計可施,隻能用滿是深情的眼光最後看了女兒一眼,然後狠下心腸直奔花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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