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天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麵對這麽多躊躇滿誌的考生,先唱了一曲唐時的《登科後》,晚娘將纖纖玉指按住了尚在顫動的琴弦,嘴角含笑的朝著眾人微微行禮:“諸位相公已考過了一場,奴再唱一首袁碧池的《及第後作》,以搏諸君一笑。”


    無論是《登科後》,還是《及第後作》全都是書生文人金榜題名得遂生平所願之後的詞曲兒,當著這些考生的麵唱出來,正符合了他們躊躇滿誌展望前程的歡快,格外的應時應景。


    此時此刻的水公子等人,完全就是一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暢快,那種揚眉吐氣洋洋得意的神態早已溢於言表,一個個放浪形骸歡歌痛飲。


    當眾人全都以手拍案打著拍子附和晚娘的歌聲之時,隻有白學禮白公子的神色稍顯委頓。


    一來是因為他在第一場的考試中考的並不是很理想,再者還是因為囊中羞澀,實在沒有帶著太多的銀錢。


    這位晚姑娘雖然伺候的十分周到,曲兒也唱的清麗婉轉,但她的收費可不低呀。


    也不知道揣在兜裏的那四十幾兩銀子夠不夠今晚這場歡愉的開銷……


    “金榜高懸姓字真,分明折得一枝春……”歡快的琵琶聲伴著節奏鮮明的雲板,晚娘愈發的賣弄起了歌喉,以“流水高腔”唱的歡快婉轉,很是有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唱的好,好一句不覺龍門是險津。”聽的興起,水公子摸出了一角銀子就丟了過去。


    晚娘盈盈一笑:“多謝水相公打賞,小女子就生受了。”


    唱曲兒唱到了客人的心坎上,少不得會有些打賞,這樣的場麵晚娘早就見的多了,巧笑著謝了一會賞,端起茶杯朝著水公子遙遙一舉:“小女子以茶代酒,敬水相公一盞。”


    “以茶代酒有什麽意思?須是要飲酒才行。”在第一場考試中發揮出色的水公子興頭兒很高,強要晚娘飲酒,卻不允許她以茶代酒。


    晚娘乃是秦淮河上的老手了,自然不怵這個,反而故意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小女子原本不善飲酒,隻是水相公說了,自然不好拂逆了大家的興致,且勉強飲上一杯。”


    其實吧,晚娘雖是一介女流之輩,但她早已經在秦淮河上混跡多年,早已經練就成了海量,真要是說飲酒的話,就算是一般的男子都未必是她的對手,自然不怕這些個文弱的書生。隻是故意做出一副嬌弱無力我見猶憐的模樣,逗引這些人多飲些酒多花點銀子罷了。


    看到晚娘那副“不勝酒力”的樣子,其他的那幾個考生就開始跟著起哄了,一個個的站起身來要和她對飲……


    隻有白學禮白公子例外。


    畢竟這場歡宴是他請客啊,少喝一杯酒就能少花費些銀錢呢。


    這倒不是白學禮真的摳摳搜搜小裏小氣,實在是因為他沒有帶著那麽多的銀錢,不得不“精打細算”一些。


    晚娘故意逗引這些遠道而來的考生多喝點酒,一來是為了賺取更多的酒錢,再者也是希望他們盡快的喝醉,也好盡早把他們打發走,爭取今晚再接待一波客人。


    畢竟這個時節,滿大街都是揣著銀子的考生,每多接待一波客人就能多賺很多銀子呢。


    晚娘和船上的幾個姑娘各施手段,很快就把這水公子等人弄的五迷三道,連自己姓什麽都記不得了。


    雖然時間不大,水公子也已經喝的有了七八分的醉意,他眯縫著惺忪的醉眼,笑嘻嘻的看著鬱鬱寡歡的白學禮白公子:“我說白兄啊,如此歡愉的時刻,你怎麽就是滴酒不沾呢?難道還舍不得這點酒錢?”


    雖然被水公子說中了心思,白學禮白公子卻還在嘴硬:“千金散盡還複來,有什麽舍得舍不得?隻是首場我考的很不如意,心中有些悵然而已。”


    水公子確實已經喝高了,搖搖晃晃的哈哈大笑:“我說白兄啊,我早就對你說過,首場肯定要考《以利吾國篇》,你卻偏偏不肯相信,能怪得誰來?”


    自己押錯了題目,確實怪不了別人,白學禮隻能暗自神傷,卻還要強顏歡笑的應付眼前的場麵,故意做出一副很豁達很灑脫的神態,用一種“滿不在乎”的語氣說道:“雖說我第一場考的不是很好,後麵還有兩場哩,隻要後麵兩場考好了,總是有些挽救的餘地。”


    第一場要考製式的八股,第二次則要考詩賦。和樣式死板生搬硬套的八股相比,第二場考的詩賦有著更大的自由發揮的空間,而且這樣的考試更多注重考生真正的才華,而不是應對考試的手段和經驗。


    說起才華,白學禮還是很有自信的。


    雖然他還不敢自稱是“才比子建”,但吟詩作賦恰恰就是他的專長,素有“雲南小李杜”的美譽。而且明朝初年考的詩賦,還是很講究“言之有物”的,若僅僅隻是一味的堆砌華麗辭藻,必然會被考官視為“無病呻吟”的文章。


    這個時代的詩賦,最注重的就是言之有物,而且都會有一個比較準確的命題,其實就是後世人們常說的“命題作文”。


    “要說文采,白兄絕對是個中翹楚,且白兄已經考過兩次了,必然經驗豐富。”水公子端著半杯殘酒,眯縫著的一雙醉眼,笑嘻嘻的看著白學禮:“以白兄之才學,必然以考慮到了第二場考試的出題範圍,還請不要藏私哦。”


    對於這個問題,白學禮毫不猶豫的迴答道:“第二場要考的是詩賦,我才出題範圍應該是出自《大學》之中。”


    白學禮的這個迴答隻能說是中規中矩,畢竟曆朝曆代的考試都有章可循,按照以往的經驗,第二場的詩賦考題幾乎可以斷定就是出自《大學》的某個篇章。


    自從大明朝開國以來,每一次詩賦考試都是出自《大學》,甚至可以看做是一種約定俗成的規則,想必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幾乎所有的考生都想到了這一點,這並沒有什麽好稀奇的,因為這本就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但要想要押對題目,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畢竟《大學》是距離當時當世最近的一部儒家經典,又糅合了宋代的理學,在事實上就是官方指定的科舉必考書目。再加上《大學》的題材和文字風格,天然就是屬於散文性質,用來考詩賦簡直是太合適了。


    但《大學》的主要內容比較繁雜,除了最主要的“經一章”“傳十章”之外,還有“三綱領”和“八條目”,到底要拿哪一部分作為考試題目,那就隻能猜了。


    “我覺得吧……”白學禮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這第二場,應該是以提領三綱作為題目。”


    所謂的三綱,說就是大學開篇的綱領,明德、親民,教化至善之類的內容。具體到考試當中,還要加上自己的理想抱負、道德追求什麽的,當然也少不了忠君愛國之類。至於說到底應該怎麽寫,就得看個人本事了。


    寫的好能入得了考官大人的法眼,自然就能考取好成績。就算的寫的比較一般,隻要扣準了題目,通常也不會有太大的意外。


    雖然白學禮說的言之鑿鑿,水公子卻隻是微微一笑,明顯不大讚同白學禮的這個說法。


    “難道水兄不這麽以為嗎?”


    水公子似乎想要說點什麽,但卻明顯是在猶豫,過了好半天才終於開口說道:“白兄見識廣博,所說自然有理。隻是小弟以為,四條當中的巍巍蕩蕩作為考題的機會似乎更大一些。”


    水公子說的“巍巍蕩蕩”就是專指《大學》“八條目”當中的第四條——正心說。


    正心說是宋時理學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且和《論語》有所牽連,其實就是歌功頌德的文章。若是作為詩賦題目的話,通常會拿出來和上古時代的堯舜相互比擬。就是在拍當今皇上的馬屁,總是意思就是說“我們的萬歲爺多麽多麽英明神武,就好像古代的堯舜一樣。”“我們要象古代的名臣那樣,輔佐明君為朝廷效力”,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其實這種歌功頌德的題目在科舉當中很常見,但白學禮卻覺得絕不可能。


    全天下的都知道當今天子的皇帝寶座是怎麽來的,永樂皇帝朱棣的臉皮再怎麽厚,也不敢自比堯舜吧?


    堯舜乃是上古時代的明君呀,朱棣搶了侄子的皇位,而堯舜卻是禪讓的呀,這麽說不是在打朱棣的臉嗎?


    所以,絕對不可能出現這樣的考題。


    “我也就是隨便一說而已,白兄不必當真。”水公子的眼睛已經眯成了一條縫,言語之中似乎有些別的什麽深意:“若是白兄堅持己見,我也沒什麽話說,隻是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我建議白兄還是考慮一下我的意見,至少多做一些功夫總是沒有錯的。畢竟考試這種事情……也不是說光有文采就能考中的,你覺得呢?”


    此時此刻的白學禮,其實並沒有完全把水公子的這句話放在心上,隻是單純的認為多做點功夫不會有錯,既然他這麽說,那就趁著還有點時間,迴去好好的準備準備總是不會吃虧的。


    但旁邊的晚娘卻從水公子的這句話中聽出了一些弦外之音。


    晚娘閱人無數,最擅長察言觀色,她已經聽懂了這句話暗含的深意:科舉並不是有才華就一定能考中,還有些上不了台麵也不大好說的東西可以決定最終的勝負。


    至於說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麽,晚娘已經想到了,無非就是兩個字而已:作弊。


    晚娘下意識的抬起頭來,看了這位水公子一眼,但卻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反反複複的在內心當中品味著他剛才的那句話語,越品越覺得話裏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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