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之間,已是臘月二十九,明天就是除夕。


    有些心急的人家已經早早的把家裏粉刷一新,做好了迎接新年的準備,有些孩子甚至等不及過年就已經開始燃放起了鞭炮,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硝煙味道。


    為了彰顯京城的繁華,官府特意在大街上紮了許多五彩繽紛的彩紙牌樓,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唯獨內外城交界處的這個小院大門緊閉,門口還貼了一張四四方方的白紙——這是家有重喪的標誌!


    雖說阮大忠已經過世了整整二十天,埋殯、發送等等事宜全都已經過去,但按照當時的風俗,還是需要守孝的。


    在長達三年的守孝期內,不能洗澡、理發、刮胡須,更不可能穿鮮豔的衣物,尤其不能有任何的娛樂活動,自然也就不能走親訪友或者是出去串門,甚至不能參與群體性活動。但普普通通的百姓之家,不可能在整整的三年之內什麽事情都不做,所以就按照約定俗成的規矩,把三年的守孝期縮短為四十九天,隻要過了“七七”,基本就可以恢複正常生活了。


    明日就是阮大忠過世的“三七”之期了,恰好趕上大年三十,別人家都是團團圓圓的準備過年,自己家卻在準備紙元寶、搖錢樹、金銀錫箔等等上墳的物品,怎不讓人心酸?


    臂纏黑紗的阮恩慈正在麵無表情的捏著紙元寶,忽然聽到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趕緊起身打開了院門:“表姐夫,你怎麽來了?”


    “聽說表姨媽病了,我過來看看。”陳長生說道:“雨兒原本也說要過來的,隻是她帶著孩子,不大方便……”


    按照當時的風俗,女子本就“八字偏軟”,而且還有年幼的孩子,若是貿然進入“重喪之門”唯恐會沾染了煞氣,所以雨兒才沒有來,而是讓陳長生過來看看。


    “是表姑爺吧?”從裏間裏傳來了表姨媽的聲音:“外麵挺冷的,趕緊進屋來吧。”


    “表姐夫請進。”


    慈表妹低著頭,把陳長生帶進了房間。


    房間裏,表姨媽正躺在床上,額頭上還纏了一方“病巾子”,在昏暗的燈光照耀之下,臉色尤其的蒼白,幾乎看不到什麽血色。


    陳長生大踏步的走上前來,徑直走到了床前:“聽桃兒和杏兒說,表姨媽病了,我特意過來幫表姨媽診一診病情。”


    “又給表姑爺添麻煩了。”


    陳長生微微一笑,一邊給表姨媽診脈,一邊輕聲的拉著家常:“表姨夫已經發送了,活人的日子還得過,表姨媽也不必太過於傷心了,且在這裏安安心心的住著。以前的時候小慧兒和阿母住的就是這間房呢……”


    現如今,慈表妹一家人就住在小慧兒的老家當中。


    他們原本租住的那個小院已經在大火當中化為廢墟,隻能暫時安排到這裏來居住。


    說起那場大火,表姨媽就忍不住的悲從心生,抽抽噎噎的帶著哭腔:“房子的事情……”


    那個院落在租住的,一把大火燒了個幹淨,房東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吵鬧著要賠償。但表姨一家早已經身無分文,哪裏賠得起這麽大的一筆銀錢?


    “姨媽放心,雨兒早已經處理的妥妥當當,該賠的銀錢也已經賠償過了。”


    “哎,又花你們家的銀子,讓我這心裏可怎麽落忍?”


    “表姨媽就不要說這麽見外的話了,既然出了這個事情,總要想辦法處理才是。”陳長生繼續說道:“家裏還缺什麽東西?我隻管讓人送過來。”


    “什麽都不缺,什麽都不缺了。”表姨媽很感激的說道:“今天前半晌的時候,你那兩個丫頭送來了許多物品,還給了些錢,足夠我們一家過活了。”


    今天上午的時候,桃兒和杏兒送來了兩大車生活物品,除了必須的糧米、油鹽、衣服被褥等物之外,還額外又買了一車炭……


    “表姨媽是不是感覺全身無力頭重腳輕?還時不時的有頭暈的感覺?”


    “是。”


    “表姨媽手涼而脈細,而且消瘦的厲害,應是心焦操勞做至。”陳長生把表弟喚了過來:“恩祥啊,你到藥店裏買幾副參苓散迴來,熬一熬給表姨媽服了,病情應該會有所好轉,隻是這副藥要天長日久的服用才行,少說也得堅持服用一個月,這種病必須慢慢調理才行。”


    “我這就去抓藥。”


    “還有哇,盡量把屋子裏弄的暖一些,別舍不得燒碳。”陳長生說道:“碳燒完了可以再買,銀子不夠了就去找我要,要是我不在,你就去倉房那邊……”


    陳長生指著不遠處那幾座巨大的倉房說道:“隻要過了初六,桃兒和杏兒她倆就會開倉做生意了,離這裏也近,隨時都可以找到她們。我已經吩咐過了……”


    “多謝表姐夫。”


    “還有哇,如果家裏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忙,你就去隔壁找劉二哥和二嫂子,他們兩口子都是熱心腸,多少年的老街坊了。”


    “知道了,表姐夫。”


    “如果沒有什麽別的事情,我就先迴去了。”


    “我送送表姐夫。”


    陳長生挑簾子出來,阮恩慈表妹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後,一直到了大門口,陳長生卻沒有急於離去,而是迴過頭來,看了看愁眉不展的阮恩慈:


    “瓷表妹,雖說家裏連番遭遇變故,可你終究是家裏的長女。”陳長生說的意味深長:“人生在世,誰也沒有個三災六難的溝溝坎坎?雖說表姨夫已經過世了,你也不能總是以淚洗麵。”


    陳長生環視著這個小院當中那無比熟悉的一草一木,說的苦口婆心:“想當年,我剛剛禮啊到這裏的時候,小慧兒妹子家裏的情形和現在的你差不多,當時阿母也是病重,同樣也是家無隔夜之糧的淒苦日子。但小慧兒妹子可比強多了,至少她沒有被困難打倒,更沒有想你這樣悲悲切切。”


    “你的年紀和小慧兒妹子差不了多少,卻遠不如小慧兒妹子堅韌頑強,至少當時的小慧兒還知道想方設法的貼補家用,還知道窮盡一切能力把日子過下去。”


    “無論家境如何糟糕,終究是天無絕人之路,倘若是連自己都不努力了,那就真的沒有法子了。”陳長生說道:“弟弟妹妹們還小,你總要拿出點長女應有的氣勢才行。當年小慧兒妹子都能把日子過下去,相信你也可以做到。”


    “無論你遇到了什麽難處,盡管來找我,但凡隻要是我能幫得上忙,肯定不會袖手不理。但終究還是要靠你自己呀……”


    陳長生的這一番話,讓阮恩慈表妹感到很驚訝,她下意識的抬起頭來,呆呆的看著陳長生,感受到了他目光當中的鼓勵和期許。


    現如今慈表妹所遭遇的境地,和當初小慧兒妹子的情形幾乎如出一轍,但她卻遠遠比不上當年的小慧兒妹子。


    雖然家裏的日子十分窮苦,但小慧兒妹子天性樂觀,而且非常努力,肯於腳踏實地的幹活,就仿佛路邊的野草一般頑強。


    但慈表妹卻沒有小慧兒那樣的性格,自從阮大忠過世之後,感覺天都塌了,就隻知道整日裏悲悲切切的抹眼淚,整日裏怨天尤人的長籲短歎,總是求神拜佛的等著什麽人來拯救。或許,這就是她和小慧兒妹子最大的區別吧。


    人必自救而後人救之,雖然小慧兒妹子說不出這樣的話語,卻深刻懂得這個道理。


    阮恩慈表妹遭逢變故,心理異常脆弱,陳長生的鼓勵頓時就讓她感受到了一種力量,頓時就有種重新找到主心骨的感覺……


    “表姐夫,我會堅強些的。”


    “等七七的喪期過了,好好的想想以後的日子怎麽過。”就好像是在教導不懂事的小妹妹一樣,陳長生說的語重心長:“表姨夫不在了,這是必須接受的事實。你應該快些長大,承擔起這個家的責任,給弟弟妹妹做好榜樣……”


    阮恩慈表妹本讀過不少的聖人文章,陳長生說的這些道理她全都懂,至於能不能做到那就是另外一迴事了。


    “表姐夫金玉良言,小妹銘記於心。”


    “好了,好了,我也隻是這麽一說,至於以後怎麽樣還得看你自己。”


    說完這句話之後,陳長生朝著她擺了擺手,然後就轉身而去了。


    天色已經漸漸的黯淡了下來,陳長生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之中了……


    望著陳長生那漸漸消失的背影,阮恩慈表妹頓時感覺自己又有了依靠,原本縈繞在心頭的那種無助的感覺頓時就煙消雲散……


    雖然阮大忠已經過世二十天了,但慈表妹卻始終沒有從悲傷和無助的情緒當中走出來,反而有種被命運捉弄的淒涼感受,所以才整日裏以淚洗麵,悲悲切切的怨天尤人。


    一直以來,她都把陳長生的幫助看做是親戚之間的一種情份,直到剛才聽了陳長生說出這一番話,才有了一種被關懷的感受,這種感受非常的奇妙,就好像整個世界一下子就變得溫暖了起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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