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鋪滿了金黃的落葉,不遠處的稻田中已經完成了最後的收獲,再也看不到隨風起伏的稻浪,滿眼都是收獲過後的一片狼藉。


    今年還算是風調雨順,收成也很不錯,穿著藍黑色褲褂的稅吏正在賣力的敲著銅鑼,挨家挨戶收入今年的夏賦——秋天收取夏季的賦稅,在大明朝的傳統,今年的秋稅則要等到年底甚至是開春。


    繳納了賦稅的農夫們,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把辛苦收獲的稻穀換成了沉甸甸的銅錢,還有菜畦裏的青瓜、倭瓜,也拿到集市上販賣掉,給家裏的女人和娃娃們扯上幾尺花布縫製幾件體麵的衣裳。要是還有餘錢的話,就可以打上幾壺酒,就著自家醃製的鹹魚幹美美的喝幾口……


    那些個讀書的文人仕子,則穿了寬大的衣袍,戴上了高高的仿古冠,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或是舞文弄墨的做出一些詩詞歌賦當場傳唱,或是附庸風雅的斟酒淺酌,全都期望著可以博個風流才子的名號!


    繁華鼎盛的秋天總是這個樣子,從洪武年到永樂年,雖然早已時過境遷,但卻從未過什麽真正的改變,隻不過是新詞換了舊曲,新人換了舊人罷了。


    雖然天色才剛剛開始擦黑,秦淮河上的船燈卻已經漸次亮起,仿佛滿滿一河的溢彩流光。


    “人齊了,開船吧。”


    當陳長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條幌子上寫著一個大大“茶”字的船隻緩緩的駛向了河心……


    船艙之內,一名姿色俊美的女子小聲的問了一句:“這位爺,您家是用船上的茶,還是……”


    “茶葉我自己帶來了。”陳長生取出一小包茶葉交給了她。


    這女子撚起茶葉細細的看了看,忍不住的讚歎道:“怨不得這位爺不喜奴家船上的粗茶,原來是帶了絕品的玉環秀,據那《茶經》上說,這玉環秀又名貴妃眉,講究的就是一個光、扁、平、順,微蹙如眉,據說唐玄宗與楊貴妃宴請謫仙人的時候,用的就是此物。”


    陳長生帶的這一包茶葉,確實就是上等的好茶,價錢不是一般的貴。但這茶娘卻能說出一番典故來,足以證明她就是個弄茶的大行家了。


    其實這也是茶娘討好主顧的慣用手段,先把客人的茶葉狠狠的誇讚一番,極大的滿足客人的虛榮心而已。


    這個茶娘確實是個高手,明顯就是受過茶藝方麵的“專業培訓”,無論是煮水燙杯,還是素手溫壺,所有的動作全都如同行雲流水一般流暢自然,充滿了一種婉轉溫柔的美感。


    搖香、洗茶之後,茶娘又耍了一套非常專業的“春風拂麵”,然後才嘴角含笑的給眾人分茶。


    這種類似於茶藝表演式的飲茶方式本就賞心悅目,再加上這茶娘容顏秀麗巧笑嫣然,愈發多了幾分舒適愜意的感覺。


    連連給眾人斟了三盞子茶水之後,這茶娘才麵帶微笑的說道:“清茶淺酌,未免稍顯寂寥,不如奴給幾位爺彈唱一曲兒,如何?”


    “好。”


    “幾位爺想聽什麽曲兒?”


    “就聽你最擅長的吧。”


    “奴也沒有什麽擅長的,隻是看幾位爺都是少年俊彥,他日必然宏圖大展,便給幾位爺送上一曲《賀明朝》,如何?”


    “好。”


    那茶娘微微一笑,坐到了矮凳上,抱起一麵枇杷,微微的調了調弦,便隨著彈奏之聲吟唱起來:“憶昔花間相見後,隻憑纖手,暗拋紅豆……”


    這首曲子本是古曲,隻可惜陳長生根本就不懂這麽多,隻是覺得這女子唱的頗見功力。


    公允的說,這個正在彈唱的茶娘,確實是個美人,隻可惜年紀有些大了,雖然容貌俏麗眉目如畫,終究難掩歲月的痕跡,眼角已經浮現出了細細的魚尾紋。


    單純以姿色而論,這茶娘隻能算作是中上,但歌喉卻出奇的清麗婉轉,仿佛真的有餘音繞梁之美妙。她唱出的每一個字都清晰可辨,卻又有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婉轉軟糯,仿佛是在耳邊低語一般,讓人感覺十分的舒適百分的愜意。


    短短的一個停頓過後,琵琶聲忽然如同長江流水般綿綿不絕,和歌聲配合的天衣無縫。尤其是當她唱到最後一句“想韶顏非久,終是為伊,隻恁偷瘦”的時候,聲音仿佛潺潺細流漸漸變得輕微,卻又如同絲線般臉麵,充滿了柔靡之美……


    “獻醜了。”


    當茶娘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陳長生才終於意識到一曲已畢,忍不住的鼓起掌來。


    丘鬆丘大公子,還有張軒等人立刻就喝了一聲彩!


    “好,真是婉轉低迴如同天籟。”


    “你還會什麽曲子?”


    “奴還會唱《清闕歌》和《春江流水》。”


    “唱來。”


    一邊幽幽的品著茶水,一邊聽著婉轉的歌聲,眾人全都搖頭晃腦大為享受。


    “難得大家相聚一次。”陳長生笑著從身後取出幾個小小的禮盒子,分別遞給眾人:“長生我準備了一點小小的手禮,諸位兄弟不要嫌棄粗鄙。”


    “長生兄弟手麵素來豪闊,你的收禮肯定是好貨。”說話之間,張軒最先打開了那個禮盒,見到盒中之物,頓時笑逐顏開:“好家夥,這麽大的水晶杯?不怕兄弟們笑話,我還是頭一迴見到這麽好的貨色哩。”


    陳長生給每一個人都準備了一套四件的水晶杯,這玩意晶瑩透亮純淨如水,雖說水晶這東西遠遠不如寶石更加值錢,但這麽齊整的水晶杯,也是一份很重的禮物了。


    “這次我是沾了丘兄弟的光呢。”張軒嘿嘿的笑著:“下次打茶圍子的時候,就用這樣的杯子才提氣呢。”


    “就知道說嘴。”丘鬆丘大公子笑道:“你小子從來就是口慧而實不至,下次應該你做東。”


    “本來這次我是想做東的,隻是長生兄弟一直嚷著要打這個茶圍子,我也不好搶了他的先吧?”


    這幾個人同為“內廷行走”的“禦前侍衛”,而且和陳長生年紀相差仿佛,時不時的打個茶圍子聚一聚也的常有的事兒。


    但是這一次卻有點不一樣。


    陳長生之所以主動請客,就是因為丘鬆丘大公子幫了他一個“小忙”。至於說這個小忙到底是什麽,大家全都心中雪亮。


    陳長生原來給丘公子單獨送了一份厚禮,但丘公子卻又給他退了迴來。於是幹脆就糾齊了這幾個說得來的功勳子弟,鄭重其事包了條船,像模像樣的打了這個茶圍子。


    “喝好茶,聽好曲兒,當真是美意。”丘大公子笑嘻嘻的說道:“若是別人我才懶得管這種雞毛蒜皮的破事,但長生兄弟既然開口了,我寧可拚著被我們家老爺次罵幾句,也得盡力半一半。好在事情總算是有了點轉機……”


    經過丘大公子的求情,雨兒的表姨夫終於判了個“鞭六十”“罷官職”的處分,雖然一擼到底但卻好歹保住了一條老命,這已經是“格外開恩”的結果了。


    “還是多謝丘兄了。”


    “什麽謝不謝的,咱們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好兄弟,誰還沒有用到誰的時候呢?”


    雖然這句話看似是在開玩笑,其實就在暗示陳長生:這一次我幫了你的忙,你欠了我好大的人情,以後若是我用到你的時候,你可不能做縮頭烏龜哦。


    “迴頭還有一份人情送上。”


    “咱們兄弟之間就不要弄送禮那一套了,就好像我真的缺你難點禮物似的。咱們兄弟打交道,貴在交心。”


    “好,好,那我就什麽都不說了。”


    丘大公子哈哈大笑著說道:“你這茶可真不賴啊,正對我的口味,這曲兒唱的也還算不錯。不過我們家老爺子的脾氣你們大家都是知道,我若是迴去的晚了,說不準又是一通臭罵呢。”


    聞弦歌而知雅意,陳長生立刻就知道丘大公子要走了。


    他微微朝著那茶娘打了個眼色,茶娘微微一笑,很快這條船就開始靠岸了。


    “今天這茶喝的可真是舒坦,怕是讓長生兄弟破費了不少吧?”


    “小意思。”


    “下次我做東,還是咱們這幾個人,還是在這條船上,如何?”


    “甚好。”


    簡簡單單的寒暄了幾句之後,眾人紛紛下船而去了。


    陳長生順手摸出兩個中元寶,輕輕的放在案幾之上:“些許茶資,還請姑娘收下。”


    雖然船上挑著一個“茶”幌子,但這樣的茶船其實本質就是花船的一種,在這種船上喝茶聽曲兒的價格不是一般的貴。


    這個時代的風塵女子,並非全都是倚門賣笑的妓家,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那些濃妝豔抹操持皮肉生意的僅僅隻是最下等。真正的高級的煙花女子,全都是姿色卓絕色藝雙絕之輩,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花魁”,說到底就是高級的交際花罷了。


    稍次一等的,就是茶娘這種的“清館”,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滿身的才華,講究就的是賣藝不賣身。隻是陪著權貴闊佬或者是風雅人士吃茶聊天,僅此而已,從來都不做皮肉生意。


    在這樣的船上吃幾盞茶再聽幾區彈奏,其實已經是非常高的消費了。


    那茶娘掩著嘴兒吃吃一笑:“奴先謝謝陳大人的賞了,其實根本就用不了這麽許多銀錢,陳大人就給一個元寶好了。”


    聽了這句話,陳長生頓時愣住:“你知道我姓陳?姑娘認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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