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所有人,全都知道徐靜昌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敏銳抓住機會,冒著巨大的風險橫穿大漠,然後不顧一切的全軍壓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戰勝敵人,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取得輝煌大勝……如果說是孫武、白起等等古之名將,或者是漢時的衛青、霍去病,人們絕對不會懷疑。


    但要說徐靜昌……那就不可能的。


    絕對沒有這種可能!


    徐靜昌肚子裏有多少真材實料,朱高煦還能不知道嗎?


    他怎麽可能在一夜之間就取得這麽輝煌的勝利?


    鬼也不信呀!


    但勝利卻是實實在在的。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以朕來看,應該是靜昌這孩子討了巧。”朱棣畢竟是一路從北平打過來的馬上皇帝,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從趙深的奏報來看,應該是他在和敵之主力鏖戰之時,靜昌突然分兵奇襲哈爾林,虛張聲勢逼迫敵人投降……”


    不得不說,朱棣還是有些眼光的,再加上趙深奏報作為佐證,大致還原了基本的戰鬥過程:趙深很徐靜昌橫穿大漠確實出人意料,在敵人準備不充分的情況下快速發起進攻。


    但趙深的兵力實在太少了,根本就不足以在短時間內取得勝利。趁著敵我雙方打的難分難解的機會,徐靜昌果斷抓住機會,分出少量兵力,以虛張聲勢的方式逼迫空虛的哈爾林投降……


    前麵還在激戰當中勝負未分呢,後麵的老巢就已經沒了,必然會對敵人造成毀滅性的打擊,於是才取得了這麽輝煌的勝利。


    “也就隻有靜昌這孩子深諳批亢搗虛的戰法,果然不愧是中山王之後啊。”說起這句話的時候,朱棣朝著徐皇後微微一笑:“畢竟這是徐家的家傳之術嘛。”


    批亢搗虛是孫子兵法當中的奇謀,最講究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專門打擊敵人的薄弱環節。想當年,徐達北伐的時候,就曾經不止一次的用過這種手法。


    “雖說靜昌這孩子平日裏不大莊重,但了節骨眼上還是信得過的。”對於侄子的出色表現,徐皇後非常非常的滿意,但卻表現的十分克製:“但他終究還是太年輕了,萬歲不宜太過於拔高。而且這一戰,那趙深才是主力,靜昌這孩子不過是討好巧而已。”


    徐靜昌沒有那麽無敵的戰鬥力,完全就是因為人家趙深死死的纏住了敵人的主力,他才有機會取得最終的輝煌大勝。


    “靜昌這孩子是真的出息了。”朱棣也對徐靜昌的表現非常滿意:“要說攻城拔寨摧破頑敵,可能真是難為了他。但這孩子能和前方將士如此和睦,也是實打實的本事了。”


    趙深不顧一切的拚死作戰,徐靜昌卻在關鍵時刻摘了桃子,要是換做別人,莫說是出力最大的趙深不答應,就算是那些拚死作戰的士卒也肯定會鬧事的。


    為了爭搶功勞,鬧出的事情還少嗎?


    大家豁出性命辛辛苦苦的打仗,卻被徐靜昌這個家夥摘了桃子,這事其實是很犯忌諱的。


    但趙深卻承認徐靜昌的功勞,而且還主動給他請功,已經足以說明徐靜昌在軍中的人緣到底有多好了。


    身為監軍,能夠處理好和一線作戰人員的關係,就已經算是非常的出色了。徐靜昌能夠在搶走首功的情況下,依舊得到前方士卒和將領的擁戴,這確實非常的難得。


    而且,趙森手下的那些士卒,可不全都是大明的軍隊,其中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孫成岩的殘部和漠東各部人馬,這麽多雜牌軍在一起,還能如此和睦並且勠力同心,絕對是監軍的功勞啊!


    “父皇所言極是。”朱高煦立刻就幫著徐靜昌說好話了:“靜昌表弟確實不算多麽悍勇,但他最擅長的待人接物,無論和什麽人都能很好的相處,團結各部並肩作戰,怎麽說也是一樁大功。”


    徐靜昌這個人,最善於嘻嘻哈哈的和眾人打的火熱,以他的性情和各部人們相處的非常愉快,也是一件完全可以想象的事情嘛。


    而且那趙深曾經被魏國公徐增壽大力舉薦,怎麽也不可能和徐靜昌爭搶功勞。


    “前方將士相宜,國之大幸,著詔獎將士。”朱棣笑的意味深長:“然善戰者無赫赫之功,著賞魏國公絲絹五千匹……”


    “國家需用錢糧之處頗多,如此天大的賞賜還是免了吧。”作為徐家人,徐皇後竟然在第一時間代替徐增壽謝絕了朱棣的賞賜:“魏國公從不爭功,他一定會謝絕萬歲的賞賜。”


    徐靜昌是徐增壽的獨生子,趙深又是徐增壽大力舉薦上來的,這份識人之明尤其的難得,徐增壽為國薦才也是有功的,自然應該厚加封賞。


    其實,在場的所有人全都很清楚的知道,麵對這些賞賜,魏國公一定會婉言謝絕。


    魏國公徐增壽從不爭功,而且時時事事都很低調,這是他一貫的作風。


    朱棣嗬嗬一笑:“既然如此,那就不再賞賜金銀財帛,著加中山武寧王陵護兵三百。”


    不再賞賜徐增壽,而是給徐達的陵墓增加三百守墓的兵丁,雖然此舉沒有什麽實質意義,但卻是對徐家的一種恩寵。


    當朝廷的恩賞旨意下來的時候,連徐增壽都是懵的。


    徐靜昌和趙深一起橫穿大漠共擊強敵,取得了一場輝煌勝利,堪稱是軍事史上的奇跡。


    對於這個說法,徐增壽連一個字都不信。


    自己的兒子是什麽樣子,徐增壽還能不知道嗎?


    就憑自己兒子的那點本事,就不要說身先士卒披堅執銳了,隻要是在大戰當中沒有嚇的當場尿褲子,就已經算是非常出色的表現了。


    雖然徐增壽並不是很清楚這場輝煌勝利到底是怎麽打出來,但有一點卻可以絕對確定:這一定是趙深的功勞。


    趙深卻故意在奏報中不停的誇大徐靜昌的功績,甚至說這次戰役的發起和策劃,就是出自徐靜昌的手筆,那絕對是在給徐靜昌臉上貼金呢。


    這就好像劉阿鬥和趙子龍一起在曹軍當中殺了個七進七出一樣!


    徐靜昌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不給趙深添亂,不扯他的後腿——這恰恰就是徐增壽曾經千叮嚀萬囑咐過的事情。


    趙深在戰場上的表現,確實相當的亮眼,這也更加的證明了徐增壽的識人之明。


    若不是當初徐增壽竭力舉薦,哪有趙深的今日?


    而且這個趙深也非常懂得投桃報李,拚命往徐靜昌的身上加功勞,就差說這場勝利是徐靜昌本人直接指揮的了。


    趙深和徐靜昌的私人關係肯定非常不錯,這恰恰就是徐增壽的目標。


    兒子不成器,也沒有什麽真正的本事,比不得先祖徐達的雄才偉略,但隻要能夠聚攏人才,就算以後自己不在了,兒子照樣可以把家族的榮耀延續下去。


    徐增壽慢慢的站起身來,摸出一副老花鏡架在鼻梁上,然後取出紙筆,開始用顫巍巍的手給兒子寫信:


    “吾兒靜昌,見字如麵,欣聞大捷,吾心甚慰,連增飯食……”


    徐增壽的寫給兒子的這封信,粗看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內容,完全就是一封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書,無非就是說我已經知道你們在前方打了大勝仗的消息,我很為你們高興,連晚飯都多吃了好幾碗。


    在這封信的末尾,徐增壽再次強調,不讓兒子插手軍中事物,尤其是在指揮作戰的時候,千萬不要試圖影響趙深,就讓他放手去幹即可。


    “來人。”徐增壽喚來了貼身的老仆:“把這封書信給三兒發過去,走軍驛。”


    “是。”


    “還有,”徐增壽又專門囑咐了一句:“把皇後賞給我的那一筐福建柑橘一並送過去,送給趙深,就說是我特意給他的……”


    從京城送一筐橘子過去,這麽遙遠的距離……就算是順利送過去了,橘子也肯定早就爛掉了。


    但徐增壽的態度卻很堅決:“這筐柑橘一定要送到,而且必須親自交給趙深。”


    “是。”


    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這筐柑橘其實就是這個意思。


    趙深是個聰明人,肯定能明白這一筐感覺所代表的含義:我知道你的功勞!


    雖說徐增壽的年紀還不是很老,但他的身體狀況真的已經很堪憂了,隻是寫了一封書信,就已經累的氣喘籲籲,連腦門上都見了虛汗。


    但他的精神卻陷入到了一種莫名的亢奮當中,就好像明明已經很困了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的那種感覺,在床上輾轉反側了許久,卻總是感覺胸中憋悶。


    胸口部位就好像是塞進了一團棉絮,既吐不出也咽不下,唿吸的時候胸口還在隱隱作痛,就好像喘不過氣來似的。


    他知道自己的喘病又要發作了,趕緊掙紮著起身,從貼身處摸出一小包藥粉,和著溫水吞了下去。


    這是陳長生給的神奇靈藥,專門治療他的喘病。


    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胸口隱隱的痛感漸漸平複下去,但還是感覺很憋悶。


    對於這種感覺,徐增壽已經非常的熟悉了:無論陳長生的醫術再怎麽神奇,他終究不是神仙。自己的喘病已經非常嚴重,完全就是在依靠陳長生給的藥物在勉強支撐。


    至於能撐到什麽時候,誰也說不準……希望天氣能夠盡快的暖和起來,病情才會有些好轉。


    “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徐增壽小聲的嘟囔著:“能撐一天就算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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