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天氣還真的邪門了,這才剛剛過了立冬沒有多久呢,竟然就落下了雪來。


    畢竟不是滴水成冰的數九寒天,紛紛揚揚的雪粒剛一落地,就開始融化,化為冰涼的雪水,把一切都弄的濕漉漉的。


    “陳指揮呀。”那個胖乎乎的太監看了看陳長生,用白皙而又肥胖的手指指著那一大堆公文,臉上全都是和善無比的表情:“以後啊,這些個東西你就不必呈給我了,你自己酌情辦理即可。”


    “陳公公乃是欽命的督事,安北衛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大小事宜,還得有陳公公的允肯,下麵的兄弟才好辦事……”


    “你可拉倒吧。”陳公公朝著一口濃重的山西口音,哈哈大笑著說道:“我這個督事才剛來幾天呀?連咱們這邊的人都還認不全呢,能辦得了什麽事情?若是事事都等著我的允肯,黃花菜都要涼了。以前你們是怎麽辦事的,以後就怎麽辦好了,畢竟你才是指揮使嘛。”


    這位新任的陳公公就是羊希泓的繼任者,雖然已經五十二歲了,卻因為保養得好,麵色嬌嫩如同嬰兒一般,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年輕的多。


    在很多人的心目當中,宮裏頭的太監天然就是陰柔狠毒尖酸刻薄,總是有事沒事就好像女人那樣挑著蘭花指尖著嗓子說話,但這位陳公公卻非常的隨和。


    除此之外,這位陳公公的嗓音也比較粗獷,還帶著北方男子特有的那種渾厚,如果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肯定想不到他就是個沒卵子的太監。


    “陳指揮呀,有個事兒我得對你提一下。”


    “陳公公請吩咐。”


    “別這麽客套,你要是總這麽客氣,搞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呢。”陳公公哈哈大笑著說道:“你我都姓陳,說不得五百年前還是一家人哩。別總是張口陳公公閉口陳公公,多生份哦?”


    “前些日子我剛來,也不好意思說你。現如今咱們已經這麽熟了,不妨改個稱唿。”


    “是,陳督事。”


    這位陳公公依舊在笑:“這裏又沒有外人,咱們就別用官稱了吧?我年紀比你大的多,就托個大,喊你一聲長生老弟。你呢,就喊我陳大哥,或者叫我石基大哥也行……”


    這位陳公公,大名喚做陳石基。


    和一個太監稱兄道弟,這讓陳長生感覺很別扭。偏偏這個太監還是自己的半個頂頭上司,官場上按說就不應該如此,但陳長生還是恭恭敬敬的說了一聲:


    “是,石基大哥。”


    “這就親切多了嘛。”


    “這是今年的碳敬,已經到了我這的手中。”陳長生用一種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道:“兄弟們都眼巴巴的等著這筆好處呢,石基大哥看看應該怎麽分下去?”


    夏日冰敬,冬日碳敬,不過是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其實就是官場上的賄賂行為。


    下屬單位、地方官員送給京官的賄賂罷了。


    但這是官場上的常態,雖然每個人都知道這就是徹頭徹尾的行賄,但卻全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不然那麽多的京官吃什麽喝什麽?


    連朝廷都已經默許了的行為,自然也就不會有人拿這個說事,要不然的話一定會得罪所有人。


    這也是陳長生對這位陳公公的一種試探。


    畢竟才剛剛開始打交道,這個太監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還說不好呢。


    “長生老弟呀,以前你們是怎麽分的就怎麽分好了,這種小事兒你自己看著辦就好了。”這位陳公公很隨意的揮了揮手:“我的那一份就算了吧。”


    算了?


    以前的時候,不論是孫成岩還是羊希泓,都會按照“約定俗成的規矩”拿取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好處,然後下麵的兄弟們才好分呀。


    你這個督事大人要是做出一副“兩袖清風”“不染銅臭”的清廉模樣,下麵的人還怎麽好意思拿這筆錢呢?


    這不符合官場上的規矩呀。


    看到陳長生麵露猶豫之色,陳石基陳公公頓時就明白過來:“冰敬碳敬,還有書禮妝禮什麽的,此乃官場上正常的人情往來,雖說我久在深宮,這個道理還是懂的。”


    “但我終究是宮裏頭出來的,衣食用度全都不缺,要那麽多銀錢也沒有機會使用。不過呢我要是不拿下麵的兄弟們也不好意思伸手,我看不如這樣……”這位陳石基陳公公哈哈大笑著說道:“長生老弟,你把屬於我的那一份先取出來,剩餘的全給下麵的兄弟分潤出去,然後用我的那一份置辦場酒宴,趁這個機會和下麵的諸位兄弟親近親近……”


    作為新任的安北衛督事,按說下麵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員、吏目就應該想方設法的給他送禮,但他卻用自己的錢宴請眾人……這和陳長生想象當中的情形完全不一樣啊。


    至少,這個太監並不貪財。


    太監這個群體,因為不可能有子嗣,所以從來就不為身後事打算,對於金錢的渴望遠甚於常人。但這位陳石基陳公公卻表現出了一副不愛錢財的模樣,反而把陳長生給整的不會了。


    再者說了,這筆碳敬的數目雖然不是很大,但也絕對不少了,不是說吃頓酒宴就能花光的。


    “哎呀呀,我說長生老弟呀,你怎麽連花錢都不會了呢?”陳石基爽朗的大笑著:“既然這筆銀子不在少數,那就多擺幾桌酒宴,反正就是把這筆銀子花光了才算完,你明白我的意思沒有?”


    “長生明白了。”陳長生小心翼翼的說道:“把就把酒宴定在今晚,如何?”


    “行,你把能喊上的弟兄全都喊上,就說是我做東。”


    “是,我這就去安排。”


    “啥?你說啥?”康豐年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新來的這位陳公公要請咱們大家赴宴?我怎麽覺得這事……這麽玄乎呢?”


    “我也絕對不靠譜。”王大有摸著下巴上的胡茬子,咂著嘴巴說道:“他是欽命的安北督事啊,真要論起來,比你這個安北指揮使還要高半個級別哩。我都琢磨著請他吃酒,卻又唯恐還不是很熟悉碰了釘子呢,他怎麽會自己掏腰包請咱們大家吃酒呢?”


    “這裏頭會不會有什麽事情哦?”陸琦賢也吃不準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上官宴請下屬的事情哩。”


    連陳長生也摸不準這個陳公公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了,他琢磨了好半天才開口說道:“他來咱們安北衛這邊履職已經有五七日了,卻從來沒有查過咱們的賬目,也沒有動過咱們這邊的任何事情,看起來好像很容易應付,但我總覺得不是那麽迴事兒……”


    這位陳石基陳公公履新安北衛已經有幾天了,但安北衛的局麵依舊是外甥打燈籠——照舊。


    以前是什麽樣子,現在還是什麽樣子,他似乎並不急於攬權,甚至不幹涉安北為的日常事宜,就好像沒有他這個人似的。


    這明顯就很不對頭啊。


    “我估摸著應該是這樣,眼下他對咱們安北衛的局麵還不是很清楚,正在慢慢的熟悉……這人很穩呀。”


    “穩不穩的先不去說,但不貪財不愛錢的太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他要是不愛錢的話,還能愛什麽?女人……不可能吧?”


    自古以來,當官就是為了榮華富貴,所以才有了千裏當官為求財的說法。


    但他是宮裏頭的太監啊,正常情況下能做到四品就已經頂天了,不可能再有高升的機會。至於說個人的影響力和權力,那就是另外一迴事了。比如說李芳李公公,雖然本身的品級並不高,但誰也不能否認他的巨大影響力。


    但李芳那是因為得到皇帝本人的信任,這位陳石基陳公公的資曆還遠遠不能和李芳相提並論呢。


    一般人,不是貪財就是好色,但好色這隻能事顯然不可能出現在一個太監的身上。


    那是萬萬沒有可能的。


    “這位陳公公很不簡單啊……”


    大家都已經意識到這位陳公公確實不簡單,但到底不簡單在哪裏卻又說不清楚了。


    “不論如何,今天晚上的這場酒宴都是一定不能缺席的。”陳長生囑咐眾人道:“你們幾個把下麵的兄弟召集一下,能喊上的全都喊上。”


    “是。”


    “或許他的不愛財僅僅隻是做做樣子,大家也不要當真了。”


    “明白。”


    接受上司的宴請,而且還是這種剛剛到任的上司,要是真的空著手赴宴,那就真的“太不懂事”了。


    人家可以不收你的禮,但你卻不能不送,這是官場上的基本原則。


    “咱們還沒有摸清他的路數,先不要去你的廣聚軒了……就去廣義樓吧。”


    “行。”陸琦賢重重的點著頭:“我這就把消息傳達下去……”


    眾人商議好了之後,馬上就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準備。


    到了倦鳥歸巢的傍晚時分,安北所上上下下,但凡是有點品級的,隻能能來的,裏裏外外的百十號人,全都換上了裏外一新的便裝,陸陸續續的來到了酒樓……


    為了赴宴,陳長生還轉麽準備了一個禮盒,盒子裏裝著一根成了形的何首烏。


    成形的何首烏,原本就是益氣補血的上等藥材,既不是十分的隆重也不是特別的寒酸,用來送禮絕對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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