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當中,一排排海浪相互追逐著推湧著,由遠而近越積越高,仿佛千軍萬馬裹挾著雷鳴一般的聲音奔騰而來。撞上了岸邊的礁石之後發出沉悶的轟然巨響,然後就化為一片破碎的水光……


    在黑石島上那空蕩蕩的倉房之中,上百個精壯的漢子擠在一起,潮濕而又悶熱的空氣中誰都沉默不語。


    “既然把大家召集過來,就是想聽聽各位兄弟的意見。”倉房裏的沉悶和外麵廣闊的海天似乎根本就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周正抹了抹額頭上的熱汗說道:“我知道你們都有各自的想法,別憋悶在心裏,有什麽話就當著諸位兄弟的麵說出來吧。”


    上百條壯漢,幾乎有一多半都打著赤膊,這麽多人擠在一起,全都熱的汗流浹背。昏暗的燈光之下,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有開口。


    “周大哥做事,兄弟們素來心服口服,也願意聽你的,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了,兄弟們絕無二話。”說話的這個人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或許更年輕一點也說不定,亂蓬蓬的絡腮胡子和黝黑的臉龐讓他顯得比實際年齡更加成熟,他舔了舔嘴唇,用一種幹巴巴的語氣接著說道:“可是,咱們攢下這點家底也不容易,我不是說不應該給王大人和萬歲爺他們供奉,但咱們這邊還有幾千張嘴巴,咱們也要吃飯也要過日子,你把所有的家底全都給了他們,咱們以後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呀……”


    一旦有人開口沉悶的氣氛就被打破了,眾人紛紛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倉房裏頓時嗡嗡亂亂。


    一個穿著麻衣褲褂的老者站起身來,用力朝著眾人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先肅靜一下,等到嗡嗡的議論聲漸漸平息下來之後,才用一種不緊不慢的語氣說道:“周正啊,你做事我們大家都是放心的,隻是這一次真的有點欠妥了。咱們不是說不想給萬歲爺他們提供給養和供奉,就算是給也不應該給那麽多……少給一點總是不要緊的吧?”


    柳師傅帶走了那麽多的物資,已經把黑石島上的那點家底抽調一空,這讓周正手下的這些兄弟非常的不滿意,但又不好說出“不給”這樣的字眼,隻能不停的向周正發著牢騷。


    “對呀,對呀。”一個漢子撩起敞開的衣襟抹了抹腦門上淋漓的熱汗:“那麽多的糧米布帛,來的有多不容易大家夥全都心中有數,一下子就給柳師傅給帶走了,咱們這三千多張嘴巴吃什麽用什麽?”


    周正看了看這個兄弟,反問了一句:“你是意思是不給萬歲爺供奉?”


    “我可沒有說不給呀。”雖然大家全都對總是過來打秋風的萬歲爺有些不滿情緒,但大家畢竟在聚集在“大明正統”這杆旗幟之下的忠臣義士,不可能明目張膽的拒絕萬歲爺的要求,他們隻是希望盡可能的少給一點:“即便是給,也要少給一點,一下子拿走這麽多,總要有個說法吧。”


    “萬歲爺和王大人他們,每次從咱們手中拿走物資,何曾有過什麽說法?”


    “周大哥,當時你就應該拖著,然後把兄弟們召集起來,讓兄弟們一起向柳師傅說說咱們自己的難處,哪怕是給他們一半也好哇……”


    把朱允炆和王良臣王大人他們那些人稱為“他們”,其實就是在下意識當中區分了你我。


    “我這次替所有的兄弟們做主,把家底都掏空了,全都讓柳師傅給萬歲爺和王大人他們送了過去,這事可能有點欠妥,但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昏暗的光線當中,周正臉上的汗水竟然閃耀著黯啞的金屬光澤,這讓他看起來根本就不象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反而更像是一尊金屬的雕塑:“而且我已經對柳師傅他們說的很清楚了,這是咱們最後的家底,再也不可能拿出更多的物資供給萬歲爺和王大人他們那邊了。柳師傅也知道咱們的難處,我估摸著短時間內他們應該不會再來索要物資了,咱們剛好可以趁機再攢下些家底。”


    “隻要兄弟們好好幹,家底肯定會越來越厚實,大家的日子也肯定會越來越好過的。”


    因為周正本人的人格魅力和巨大的威望,這些人都很願意跟著他一起幹,同時也相信他的能力和手段。但以後的日子能不能越來越好……還真的說不準呢。


    就算大家再怎麽賣力,隻要稍微有了些家底之後,王大人和萬歲爺就又會派人前來索要物資,到時候一定還會把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家底掏空。


    在眾人的心目當中,周正就是一個很不錯的領導者,是給大家掙火力的那個人。但萬歲爺和王大人他們卻是“敗家子”,而且總是喜愛瞎折騰,無論有多少家底都經不住他們反反複複的折騰啊。


    “周大哥,要是下次萬歲爺還派人過來索要給養,你給還是不給?”


    沒有人願意把自己辛辛苦苦得來的物資白白的送給別人,更何況以黑石島為主的這幾座小島上還有那麽多人需要養活,總是這麽吐血反哺也不是個辦法啊。


    但萬歲爺朱允炆確確實實就是大家心目當中的那個“大明正統”,是大家心目當中的那杆旗幟。而且王良臣王大人這個人吧,雖然總是喜歡喊一些激動人心的口號,並且嚴重缺乏腳踏實地的務實精神,但他確確實實是在為了“光複大明正統”的神聖事業多方奔走,那絕對是個忠臣呀。


    所以,雖然大家全都很不情願,但是“不給他們供奉”這種話卻始終說不出口。


    就好像誰要是說了這句話,就是一種背叛似的。


    作為黑石島方麵的領袖,周正這個人素來忠臣不二,“不給物資”這種話他更說不出口。


    雖然周正很清楚的知道大家都是等著他說出這句話,但他卻始終沒有說,而是反問了一句:“還是同樣的問題,我再問問你們,要是萬歲爺再派人前來索要物資,你們給還是不給?”


    麵對這個大是大非的問題,誰也不敢迴答,隻是大眼瞪小眼的麵麵相覷,相互之間用眼神進行溝通……


    “大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也就不強求大家表明態度了。”周正笑了笑,從屁股底下摸出了一個黑色的布口袋:“島上的物資屬於咱們每一個兄弟,在座的這一百多兄弟都是可以信賴的自己人,我得知道大家的意見才行。這樣吧,咱們來一次投票,以決定將來。”


    周正的話音剛落,展紅英就拿出了一大遝子白紙,還有一大碗炭條子,然後一一將白紙和炭條子分發給眾人。


    “想繼續供養萬歲爺的,就用炭條在紙上畫個圈,不想繼續供養他們就打個叉兒。不用署名,然後扔進這個黑布口袋裏,哪一方的投票都,咱們就遵照哪一方的意思辦,兄弟們以為如何?”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既然兄弟們全都沒有意見,那大家就開始投票吧。”


    一直以來,黑石島這邊的大事小情全都是周正說了算,而且大家也很願意服從,這還是黑石島曆史上第一次對某件大事公開表達意見。


    聚集在倉房裏的這些一百多條漢子,紛紛拿起炭條子,在白紙上快速的勾畫著,然後又把白紙揉搓成一個紙團兒,一個挨一個丟進那個黑布口袋當中……


    這種最原始的投票方式簡單而又高效,很快就完成了所有人的投票。


    展紅英當著所有的人麵,把所有的紙團兒從黑布口袋裏頭傾倒出來,放在桌麵上,仔仔細細的清點了一遍,然後鄭重其事的說道:“周大哥,總共一百二十一位兄弟,總共一百二十一個紙團兒,數目是對的。”


    “好,”周正大聲對眾人說道:“票是大家一起投下來的,數目也是當著大家的麵清點出來的,應該沒什麽問題吧?誰要有意見或者是不同意,現在說還不算完。等到紙團攤開之後再說那就沒意思了,誰還有什麽意見沒有?”


    “兄弟們全都是說話算數的硬正漢子,沒有反複無常的小人,自己投下去的票斷無反悔的道理。”


    “那就好。”周正大聲說道:“紅英妹子,你可以開始計數了……”


    展紅英雖然很年輕,但她卻很清楚的知道這一次投票的重大意義,將關係到黑石島的未來。所以她的神色無比的鄭重,一點一點的攤開了第一個被揉搓成為紙團的“投票”:叉兒。


    宣告了第一張票之後,又展開這張白紙向所有人展示紙上那個小小的黑叉兒,用來表示她沒有作弊。


    “第二張,還是叉。”


    “第三張,又是叉。”


    一百二十一張“不記名的表決票”,很快就出了結果:一百二十個兒叉,僅僅隻有一個圈兒。


    一百二十比一,拒絕再給萬歲爺提供物資的數量占據了壓倒性的優勢。


    不記名投票,才能反應最真實的人心,讓大家可以在不受任何幹擾的情況下表達出自己最真實的意見。


    一百二十票反對,隻有一票讚同,已經足以說明點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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