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都已經過了立春,卻又下起了鵝毛大雪。


    大雪紛紛揚揚的落了整整一個晚上,仿佛棉絮般的雪花將天地萬物全都掩蓋下去,放眼一看滿世界都是皚皚的白色。


    “寒冬時令早就過了,這雪長久不了,怕是太陽老爺出來稍微一曬,就能融化一大半。”一個小販裹著破破爛爛的棉襖,倚著手推車,望了望緊鎖的倉房大門:“不過話又說迴來了,這個時令下大雪也是好事兒,瑞雪兆豐年嘛。”


    其他幾個人紛紛附和了這種說法,一邊期盼能在新的一年裏風調雨順多收幾斛稻穀糧米,一邊眼巴巴的等著:“這都已經辰時中刻了,怎麽杏兒姑娘還不來開門?”


    “快了,快了,我估摸著杏兒姑娘快要來了。”


    這些人全都是最底層的百姓。


    僅憑耕田種地,無論再怎麽辛苦,收成也非常的有限,不僅要應付朝廷的夏秋兩稅,還要繳納佃租雇傭短工,官府雜七雜八的攤派和徭役也要想辦法應對,裏裏外外都要錢要糧,一個應付不及時那些個如狼似虎的官差就要抓人去蹲班房了。為了讓家裏的娃娃吃上一口飽飯,為了讓家裏的婆娘多一件新衣裳,這些人總是想方設法的多賺點錢。


    現如今這世道,總的來說還算太平,尤其是在京城這種地方,就算是去做搬運貨物的苦力每天也有幾十文錢的進項,或者幹脆就做走街串巷的小商小販,做些針頭線腦的小生意貼補家用。


    自從去年冬天開始,附近的這些人們就找到一個不錯的營生:販賣水果。


    其實,這些人時常拿田間地頭的瓜菜果蔬拿到集市上去販賣,換些少的可憐的油鹽錢,之所以做了專業的水果商販,說來也很簡單:不需要下本錢。


    因為這倉房原本就建在小慧兒的老家附近,彼此之間全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老街坊老鄰居,早就已經和陳長生、小慧兒兄妹二人十分的熟悉了,而那杏兒姑娘又是陳長生陳老爺家的丫鬟,這就好說了呀。


    按照杏兒姑娘的說法,大家從這裏進貨是可以賒賬的,等到把水果賣出去之後賺到錢再來還賬也是可以的。


    不用下本錢的生意,自然受人歡迎。


    反正冬天是也閑著,幹脆就從杏兒姑娘這裏進貨,然後到大街小巷去販賣。


    杏兒姑娘還真是個有本事的,不僅從南方各地運來了各種各樣新鮮的果子,而且還能讓這些東西保持不腐。後來又有了從南洋番邦運迴來的奇異水果,很多都是從來沒有見過的新鮮玩意,自然大受歡迎。尤其是那些大戶人家,哪怕是多花點錢,也願意嚐嚐鮮兒。


    開始的時候,這些個小商小販確實嚐到了甜頭,甚至有人創下了一天之內就賺到一兩銀子的“賺錢記錄”,但卻好景不長,他們很快就發現賺錢變得越來越難了。


    最大的原因,就是杏兒姑娘的那些水果實在是太貴了,就比如說打南洋運迴來的“神仙果”吧,一斤就要百十文錢,比牛肉要都貴的多,就算是一般的小康之家最多也就是嚐嚐鮮,卻不敢經常購買。


    水果這東西本就極難保存,在飛雪飄零的寒冬臘月吃到反季節的水果自然要花費很大的價錢,而且這些東西是從幾千裏之外的南洋番國運迴來的,光是運費和人工就高的嚇死人,價錢昂貴也是可以理解的。


    於是乎,為了賺錢這些小商小販幹脆就把水果販運到更遠的地方去售賣,比如說溧水呀、江浦呀,甚至是更遠的滁州或者是鎮江府,反正隻要能賺錢,他們不怕吃苦。


    又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姍姍來遲的杏兒終於出現在眾人的視野當中。


    在杏兒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圓臉圓眼的小姑娘。


    那是桃兒。


    桃兒從脖子上解下倉庫的鑰匙,眾人趕緊上前,幫忙推開了倉房沉重而又厚實的大門。


    如同往常一樣,走進庫房之後,杏兒並沒有讓這些來進貨的小商小販們去觸碰那些裝滿了各色水果的大筐,而是支開一張桌子,擺開了筆墨和賬本,收取他們賒欠的貨款。


    要想進貨,就必須把上一次賒欠的貨款結算清楚,這是杏兒的規矩。


    “杏姑娘,您就再讓我賒一次吧。”一個中年的商販用非常卑微的語氣低聲哀求著:“我這一次來進貨,是真的沒有帶錢……”


    “十六叔,上一次你弄走了七筐果子都是賒欠著呢,這一次又不帶錢……生意不是這麽做的吧?”


    “杏姑娘,我兒子剛剛定了一門親事,納了一筆彩禮,實在是沒錢給你了……”


    “十六叔,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原本就賒欠我的貨沒有給錢,卻把錢做了彩禮給你兒子娶媳婦,這是在我的錢辦你的事啊……這還讓我怎麽和你打交道?”


    杏兒這個人最是精明,做事從來都是一絲不苟。


    這個中年商販很清楚的知道杏姑娘的性情脾胃,也知道無論再怎麽哀求,這位杏兒姑娘也必然就是丁是丁卯是卯,肯定不會再把成筐成筐的水果賒給他了,所以趕緊去央求旁邊的桃兒姑娘。


    這位桃兒姑娘生的圓臉圓眼,看著就那麽喜慶。


    最要緊的是,桃兒明顯比杏兒好說話,平時有了什麽難事,大家更願意找桃兒姑娘而不是杏兒,因為杏兒這丫頭很不講情麵,也不大好說話。


    說明了自家的情況,保證賺到錢之後一定會盡快歸還賒欠的貨款之後,桃兒就開始幫他說好話了:“杏兒,十六叔家裏娶兒媳婦,也是一件大事,你不把果子繼續賒給他,他還怎麽賺錢哦?”


    所謂的慈不掌兵義不掌財,象桃兒這樣心慈麵軟真心不是做生意的那塊料,雖然桃兒的行為讓杏兒非常非常的不滿意,但她卻不希望在這些小商小販麵前和桃兒產生任何爭執,隻是什麽話都沒有說,算是一種默許的態度。


    那個中年商販頓時大喜過望,在賬本子上又添了一筆欠債,然後按下通紅的手印之後就搬了幾筐果子裝上了那輛驢車……


    “諸位大叔大伯,諸位大哥小哥。”杏兒慢慢的站起身來,環視了眾人一番,然後用不帶絲毫情感色彩的語氣不緊不慢的說道:“請大家隨我來到東倉,我給大家看一點好東西。”


    杏兒象桃兒一樣,從脖子裏解下了倉庫的鑰匙,打開倉門的瞬間,一股濃重的香味頓時撲麵而來。


    杏兒指著堆放在東倉的那一堆香料說道:“大家都看到了吧?我這裏還有許多香料,全都是打南洋運迴來的上等胡椒於蘇和,如果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暫時賒給你們一些,讓你們到各處去兜售,至於價錢麽……我會按照市價給你們留出一成的利潤……”


    這麽多香料,而且全都是從南洋各國運迴來的上等香料,而且還可以賒欠……這要是賣出去的話,雖然僅僅隻有一成的利潤,也是一筆不菲的錢財呢。


    “咱們這是生意,必須把醜話說在前頭,雖然我可以把香料賒欠給你們一些,但我也是要賺錢的。畢竟這些東西來的很不容易,光是本錢就下了不少,我總不能喝西北風吧?”這個時候的杏兒,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生意人:“我先給大家定下一個規矩,不管是誰,隻要銷量最高,我就可以給他一成五的利,銷量第二高是一成四,以此類推……若是賣不出貨,那就不能從我這裏賒欠了……”


    杏兒故意那些一些利潤作為獎勵,讓這些商販進行競爭,當然是為了提高銷量,而且銷量不達標的商販,就會失去賒欠的資格。


    這是典型的商業行為,是為了進一步刺激“下遊銷售商”的積極性。而且這並不是陳長生教給她的,而是杏兒自己想出來的手段。


    要不怎麽說,杏兒比桃兒更適合做生意呢。


    若是讓桃兒自己打理這些生意的話,她肯定會弄的一塌糊塗。


    事實上,水果生意基本上就是杏兒在做,而且做的很出色。隻是在有些時候,為了追求更多商業利益,杏兒會顯得有些不近人情。至少在這些小商小販的心目當中,隻講究利益的杏兒遠遠不如熱情和善的桃兒更加可愛。


    待到眾人散去之後,桃兒對杏兒說道:“杏兒啊,若是這些叔叔伯伯的銷量不是很好,難道你就真的不再賒欠貨物給他們了嗎?”


    “當然,這是規矩呀,剛才我不是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嗎?”


    “但是,你不賒欠給他們的話,他們怎麽賺錢哦?”


    “能不能賺錢各憑本事,有本事的人賺錢,沒本事的人挨餓,世道從來就是如此。”


    “可是……”


    “沒有那麽多的可是……”杏兒微微的搖著頭,幽幽的說道:“雖說老爺早就說過,這生意是咱們倆的。但你和我不一樣……”


    桃兒和杏兒,全都是三奶奶房裏的丫頭,而且全都伺候過陳長生,甚而至於連她們做生意的本錢,都是陳長生給的,有什麽不一樣呢?


    “若僅僅隻是置辦一份安身立命的產業,讓自己不至於凍餓街頭,光是老爺給你的那些金銀珠寶,就已經足夠你吃一輩子的了。”杏兒微微的昂著頭,望著漂浮在天上的朵朵白雲:“但我想成為三奶奶那樣的人,想把生意做的更大賺更多的銀錢……”


    “反正老爺賞給咱們的金銀已經不少了,足夠你我花費,而且水果生意也著實賺了不少,幹嘛還不知足呢?”


    “人,怎麽會知足呢?”杏兒的語氣就好像是自言自語:“三奶奶的胭脂鋪生意那麽好,比咱們賺的多太多了,卻接連不斷的開分號,依舊在滿世界的辛苦奔波,她知足了嗎?”


    “總有一天,我會超過三奶奶,總有一天我會做到的。”


    雖說杏兒和桃兒朝夕相處情同姐妹,但骨子裏卻不是同一種人,杏兒和桃兒不一樣,她是個野心勃勃的姑娘。


    “好了,我還有點別的生意要談,你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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