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滴水成冰的季節當中,短暫的白天僅僅隻是兩個漫長黑夜之間的間隙,稍不留神就已經過去了。


    當月亮再次升起來的時候,茫茫的戈壁灘上月色朦朧,就好像是起了一層薄霧,雖然天地之間一片冷清,卻非常非常的寧靜,除了鼓蕩而又剛硬的寒風之外,什麽動靜都沒有。


    沒過多久,一陣陣雜亂的馬蹄聲就打碎了冬夜的寧靜。


    幾十匹快馬踏著冰雪,穿透了重重夜色正在飛速而來……


    時間不長,幾十個騎士就已經到來,那顯然是烏拉圖婭娘家的親人,他們隻是簡簡單單的說了幾句什麽,就走了過來。


    為首的那名其實約莫四十大幾五十歲不到的樣子,或許更年輕一點也說不定,因為草原上艱苦的生活讓他的麵容比實際年齡要蒼老的多。


    烏拉圖婭顯然是想把這個人引薦給趙深和陳長生,但那個四五十歲的騎士卻搶先開口了:“尊貴的明人使者,我是圖婭的大兄特木爾,問候來自遠方的安達。”


    安達就是兄弟或者是朋友的意思,隻要是看過《射雕英雄傳》的人都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但陳長生卻還是感到非常非常的吃驚:這個多爾哈部的蒙古人竟然會說漢話,而且說的還算不錯。


    烏拉圖婭連一句漢話都不會說,但她的大哥卻能講漢語,雖然相當的生硬,但卻至少可以做到無障礙交流,這就顯得很奇怪了。


    “尊敬的特木爾,願你的身體象山一樣強壯……”


    、“不用再說這樣的客套話了。”這個體態雄壯的漢子非常非常的直爽,連一句多餘的客套話都不想說,直接就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阿巴哈爾部的事圖婭已經對我說過了,我想知道你們明人的軍隊什麽時候才能打過去……”


    既然阿巴哈爾人已經對大明使團下手了,孫成岩那邊的軍隊肯定要進攻的,但進攻的時間……因為通訊技術的落後,誰也說不準。


    “我估計再有五天應該就差不多了。”趙深說出了一個相對準備的時間:“從阿巴哈爾越過五馬嶺,要走至少三天的時間,考慮到風雪的影響就算是四天好了。我們駐紮在五馬嶺以南的軍隊需要集結和準備,然後還要翻過五馬嶺到達阿巴哈爾,再有五天的時間應該是可以的。”


    “我希望你們的軍隊不要進攻阿巴哈爾。”作為烏拉圖婭的大哥,這個特木爾表現出來的冷靜讓人驚歎:“因為這是我們的家務事。”


    家務事?


    你是多爾哈人,而不是阿那哈爾人,怎麽就成了你的家務事了呢?


    “朝魯是烏拉圖婭的孩子,也就是我的親人,既然阿巴哈爾內亂,我們多爾哈人有責任維持阿巴哈爾的穩定,並且一定會讓朝魯成為阿巴哈爾唯一的大泰吉。”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已經暴露了特木爾的野心。


    多爾哈部曾經被阿巴哈爾征服,他們不得不向阿巴哈爾人表示臣服,他的妹妹烏拉圖婭事實上就是起到了和親的作用。


    他們一直都在隱忍,一直都在等待時機,隨時準備打迴去。


    現如今阿巴哈爾剛剛經曆了一場慘烈的內亂,這絕對是一個很好的機會。這個特木爾的意思就是趁機打過去,在洗雪恥辱的同時征服阿巴哈爾,把阿巴哈爾變成自己的附庸。


    因為小朝魯是他的外甥,這就具備了天然的合理性。


    隻要把小朝魯變成阿巴哈爾的大泰吉,就等於是間接的控製了整個阿巴哈爾,這一番盤算和“挾天子以令諸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在這茫茫無邊的草原上,不管是誰征服了誰,也不管是誰控製了誰,都是一件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事實上這種事一點都不稀奇,甚至可以說每天都在發生。


    但趙深卻不允許他這麽做,他要考慮的大明的利益。


    多爾哈征服了阿巴哈爾,就會成為另外一個阿巴哈爾,甚至是加強版的阿巴哈爾,那大明的利益怎麽辦?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多爾哈人的實力到底怎麽樣,但我卻知道你們的實力遠遠不如阿巴哈爾人,要不然你們也不會被阿巴哈爾征服,除非我們的利益得到滿足,否則我們的軍隊一定會打進阿巴哈爾……”


    雖然大家擁有共同的利益,但最終的目標卻不一樣,一定會產生分歧。


    如果孫成岩率領明軍越過了五馬嶺,必然會和多爾哈而迎頭相撞,到時候會發生什麽,這還用說嗎?


    無非就是把當初的阿巴哈爾換成了現在的多爾哈而已,對於大明朝廷來說,這並沒有明顯的區別。


    一直以來,徐靜昌都天真的以為,隻要能從阿巴哈爾的圍追堵截當中逃出去,帶著烏拉圖婭和小朝魯找到多爾哈人,就可以和孫成岩兩麵夾擊,徹底滅了阿巴哈爾部。現在看來,他還是想簡單了。


    就好像阿巴哈爾不願意讓強大的明軍威脅到自身一樣,多爾哈部對於明軍的態度也是一樣的。


    多爾哈人,隻是敵人的敵人,而不是真正的朋友,兩者的利益根本就不相同,甚至是存在利益上的重大衝突。


    “我可以接受你們對阿巴哈爾的征服。”趙深看了看身邊的烏拉圖婭,又看了看怯生生的小朝魯:“也可以接受把朝魯立為阿巴哈爾新的大泰吉,但我們的利益必須得到保證。”


    如此毫不遮掩的商談“利益”二字,渾然不顧所謂的朝廷體麵,這讓徐靜昌非常非常的吃驚:畢竟他才是朝廷委派的招撫使啊,總要照顧一下大明朝廷放顏麵。


    麵對一個小小的部落,趙深卻絲毫不讓,哪裏還有半點上國天朝的“寬仁”?


    “不論是阿巴哈爾還是多爾哈,要麽答應我的所有條件,要麽就隻能不複存在。”


    “我知道你們明人有三萬裏河山,也知道你們的軍隊比天上的星辰還要多,但我不怕你們。”雖然是第一次見麵,但這次見麵卻沒有絲毫的熱情和客氣,特木爾氣勢洶洶的盯著趙深:“這裏是無邊的大草原,無論你明人有多麽軍隊,都不可能開赴過來太多,我們才是草原的主人。”


    “我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占領草原,我們的敵人的帖木兒,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你是不是說……”特木爾的眼神中透露出野獸般的兇狠:“我們是敵人?”


    “是敵人還是朋友,全在你一念之間。”


    趙深的針鋒相對讓徐靜昌感到很害怕,他真的擔心趙深會觸怒了這個特木爾,引發難以想象的可怕後果。


    二人相互對視著,仿佛兩頭同時露出了獠牙的狼,唿吸追趕著唿吸,誰也不打算退讓。


    原本以為,隻要找到了多爾哈人,就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想不到卻被趙深弄成了這個樣子。


    就在徐靜昌為眼前的僵局而揪心之時,特木爾忽然就哈哈大笑起來,他臉上的兇狠表情瞬間就消散的無影無蹤,就好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那樣,親切的拍打著趙深的肩膀:“我的安達,你的勇氣讓我敬佩,咱們真的應該好好談一談,畢竟咱們是好朋友,無論有了多大的分歧,朋友之間總是可以談一談的,難道你不這麽認為嗎?”


    與此同時,趙深也換上了一副和顏悅色的表情……


    雖說徐靜昌才是正兒八經的招撫使,但他終究隻是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這次北上純粹就是為了刷一刷履曆而已,無論趙深和陳長生做出了多大的貢獻,也不管他們付出了什麽樣的犧牲和努力,到了最後所有的功勞必然會落在他的頭上。


    這原本就是臨來之前就已經說好了的。


    當然,老公爺一定會在其他方麵做出補償,絕對不會讓陳長生和趙深白忙一場。


    至於如何協調雙方利益,如何籌備戰爭,那些全都是趙深的專長,所以陳長生和徐靜昌並不是很關心他和特木爾的這場談判。


    而且,有些上不了台麵的東西,徐靜昌這個招撫使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所以,徐靜昌立刻就拽住陳長生走了出來。


    唿吸著冷冽的空氣,徐靜昌顯得格外輕鬆,他用調侃的語氣說道:“這個趙深,還真是深不可測。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他就是沒有感情不知變通的鐵血軍人,今天算是見識到了……好家夥,翻臉比翻書還快,說喜就喜說怒就怒,剛才我還擔心會和那個特木爾打起來呢,現在就已經親如兄弟了呢……”


    “趙深趙將軍確實是個人才,不光英勇剽悍,還能運籌帷幄,就讓他去和多爾哈人商談吧。”陳長生似乎也不怎麽關心屋子裏的談判,他相信趙深一定會做的很好:“趙將軍這個人,比我強多了。”


    “當初臨來的時候,我爹找了你和趙將軍,看來是真找對人了。”徐靜昌遙望著南方,深有感觸的說道:“我原來以為這次北上,隻是例行公事的隨隨便便走個過場,想不到卻經曆了這麽多。要不是有你和趙將軍,我早就不知道死到哪裏去了呢。”


    “小公爺過謙了。”


    “什麽過謙?一點都不過謙,我自己有多少本事難道我自己還不知道嗎?”徐靜昌這個人,確確實實就是個吊兒郎當的公子哥,但他卻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做大事的那種人:“我也就是會點風花雪月的勾當,最愛的就是沉醉於溫柔鄉中。要不是我爹,我才不稀罕到這種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來喝西北風呢?”


    “隻要解決了阿巴哈爾的問題,就是大功一件,老公爺再運作一番,小公爺必然前途無量啊。”


    “什麽前途不前途的,我早就不在乎了。”徐靜昌這樣的出身,確實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前途,他悠悠的說道:“這種鬼地方,我連一天都不想多待,恨不得馬上就迴到京城……”


    “快了,快了。”陳長生說道:“咱們快要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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