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乙未日。


    雖然已經過了戌時,西邊的太陽卻遲遲不願意落下,依舊戀戀不舍的掛在天上。漫天的晚霞把天空變成了美麗的半透明狀態,就好像是一塊巨大的被油脂浸潤過的薄薄紙片,滿眼都是一片豔麗的酡紅。


    “桃兒姑娘,陳指揮還沒有迴來?”


    “老爺在後晌的時候迴來過一趟,酉時前後又被製置使大人請了過去,說是要商議什麽事情,匆匆忙忙就的走了,直到現在還沒有迴來哩。”


    朝廷派到湖廣的“製置使”竟然的老公爺徐增壽,對於這個安排,誰也沒有感到意外。


    雖說湖廣的局麵已經安穩下來,但還有很多善後事宜需要去做。無論出於什麽樣的考慮,朝廷都會派遣一位德高望重能夠壓服各方的朝廷重臣過來收拾局麵,而老公爺徐增壽就是最合適的人選之一。


    徐增壽本就是深得朱棣信賴的皇親國戚,又是三朝元老,無論身份還是資曆亦或是威望,都已經足夠了。


    其實吧,大家全都心中有數,老公爺徐增壽的這個“製置使”不過是一個臨時的任命,他就是來湖廣善後的,算是一個過渡性的人物,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朝廷的正式官員所取代。


    不論如何,老公爺徐增壽一來,就預示著陳長生和李芳他們這一波人的使命已經完成,馬上就可以迴到京城去了。


    “我估摸著老爺還要晚些時候才能迴來,要是康副指揮找老爺商量公事的話,還是明天再說吧。”


    “不,不,我不找陳指揮。”康豐年笑嘻嘻的說道:“我是來找你的。”


    桃兒麵露吃驚的表情,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找我?康副指揮是拿我開玩笑的吧?我能辦得了什麽事情哦?”


    “桃兒姑娘辦的事情還小麽?”康豐年指著自己的左臂說道:“想當初,咱們在雲陽客棧的時候,桃兒姑娘頂著密集的弓箭攢射,和兄弟們並肩作戰,那份勇氣和決絕,真讓兄弟們好生欽佩……”


    “後來咱們去了黑彝人的寨子,又是桃兒姑娘照料多加照料。”


    想當初,康豐年左臂中箭,桃兒經常幫他清洗傷口塗抹藥膏,順便照顧眾人的飲食。


    “咱們都是自己人,光是說幾句感謝之類的客套話也沒意思。”康豐年掏出一方手帕,笑嘻嘻的塞到桃兒手中:“這一次來湖廣,兄弟們全都撈了不少油水,總不能讓桃兒姑娘兩手空空白忙一場,我這裏有幾樣的小物件,送給桃兒姑娘拿著玩……”


    手帕裏頭包著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有一對珍珠的耳環,一條金絲纏環的金項鏈,一根鳳凰銜珠的發釵……總之全都是女子常用的飾品。


    除此之外,還有一對琥珀的腰墜子。


    “這……康副指揮……我,隻是個婢女,怎麽敢要你的東西?”


    “什麽婢女不婢女的,既然咱們在一起同生共死過,那就是兄弟姊妹的關係,反正這也是從穀王府裏順出來的東西,我留著也沒啥用,還不如送給你呢。”


    這些東西雖然全都是名貴的金珠打造而成,但卻玲瓏小巧,說值錢吧也不怎麽太值錢,說不值錢吧也絕對不寒酸,作為饋贈給女孩子的禮物實在是最合適不過了。


    見到桃兒還在猶豫,康豐年故意做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怎麽?嫌我送的東西不好?”


    “哪裏哪裏,既然是康大哥送的,那我戴上唄。”


    桃兒笑嘻嘻的把這些金銀首飾佩戴在身上,但那一對琥珀卻不知是做什麽用的:“康大哥,這琥珀是幹啥用的哦,這裏頭還有個蠍子,蠍子是毒物,這東西是幹嘛用的哦?”


    “沒見識了吧?”康豐年哈哈大笑著說道:“在所有的這些物品當中,就屬這對金蠍琥珀最有用了。”


    琥珀,大多是金黃或者黃褐色,而兩枚琥珀裏頭全都有一隻蠍子,所以美其名曰“金蠍”,蘊含著“辟邪”的寓意。


    “蠍”與“邪”同音,所以人們都相信佩戴了這麽東西就可以起到“辟邪”的作用。尤其蠍子性屬陰,最適合作為女子隨身佩戴之物。


    “還記得上次你走夜路的時候被嚇的哭哭啼啼的樣子麽?”康豐年笑道:“隻要身上戴了這一對辟邪金蠍,什麽妖魔鬼怪邪祟之物,都不敢靠近你身旁三尺之內,以後走夜路的時候就再也不怕了。”


    佩戴了琥珀金蠍,就可以驅散邪祟妖魔,這種說法雖然就是典型的封建迷信,但卻很有市場。尤其是對於膽小的桃兒來說,這東西確實有著非常好的“實用價值”!


    “那……那就多謝康大哥了。”


    “咱們誰跟誰呀,桃兒姑娘先忙吧,我也得趕緊迴去收拾收拾。”


    所有人全都知道湖廣的這趟差事已經到了尾聲,馬上就要離開了,都在收拾行囊準備啟程返迴京城呢……


    無論夕陽再怎麽不情願,終究是要沉沒下去的,當康豐年從桃兒房間裏頭出來的時候,西邊的燦爛晚霞已經變成了暗紅色的一片,遠處的山河和近處的房屋都是慢慢的黯淡下去,從各家各戶升騰起來的嫋嫋炊煙,還有棲息在枝頭的暮鴉,都是彰顯著黑夜的降臨……


    秋夜微涼,天高露濃。


    一直到了亥時中刻前後,出去辦理公務的陳長生才終於趕了迴來。


    桃兒就象是個殷勤的小婦人:“老爺很累了吧?奴婢這就去夥房準備飯菜……”


    “我在外頭吃過了,不用忙活了……”見到桃兒身上新增的幾件首飾,陳長生微微一笑:“這對耳環不錯呀。”


    “在康副指揮送的。”首飾是所有女孩子都無法拒絕的誘惑,桃兒也不例外,她故意湊到陳長生麵前用炫耀的口吻顯擺著:“老爺瞅瞅好看不好看。”


    “當然好看。”


    “康副指揮還送是我一對辟邪金蠍呢,說是可以辟邪。”


    原本以為康豐年送給桃兒的“辟邪金蠍”就是純金打造的小物件,想不到卻是一對琥珀。


    “老爺,這一對辟邪金蠍應該很值錢吧?”


    值錢?


    別逗了。


    這玩意根本就不值錢,也就是一個“辟邪”的噱頭而已。


    琥珀這東西……很難用值錢或者不值錢來做直接的評判:因為這東西的質量相差太過於懸殊,有些根本就是論斤來賣的。


    琥珀這玩意,本就是上古時期的鬆柏樹脂形成的“化石”,很多藥店都有出售——通常情況下,質量低下或者是成色不好的琥珀會被直接碾碎成為粉末。雖然這東西的藥用價值不大,但因為其本身的結構,可以起到很好的物理止血作用,會被作為金瘡藥或者是止血散的原料藥使用。


    那些成色好的琥珀,當然比較值錢,尤其是裏頭包裹了小蟲子的琥珀,價值還會翻倍甚至翻幾倍,但也就那樣了,絕對談不上什麽頂級的奢侈品。


    康豐年送給桃兒的這一對“辟邪金蠍”琥珀,色澤金黃,內裏還包裹著完整的蠍子,看起來好像精巧絕倫是最頂級的貨色,其實越這樣越不值錢。


    眾所周知,鬆柏的汁液湊巧滴落在小蟲子的身上,才會形成這樣的“蟲珀”,但那畢竟是天然形成的物品。真正的天然“蟲珀”絕不可能這麽精美,那隻蠍子也不大可能剛落出現在琥珀的正中心位置上。


    在琥珀形成的過程中,裏邊的小蟲子一定會奮力掙紮,進而留下掙紮的痕跡,但這一對“辟邪金蠍”琥珀裏頭的蠍子卻栩栩如生,擺明就是人工製品。


    人工製造琥珀,幾乎毫無技術難度可言。


    隨便弄兩隻風幹的死蠍子,再用鬆脂包裹,然後打磨加工也就可以了。


    郭德綱曾經說於謙的家裏有“長頸鹿琥珀”,這雖然是誇張的相聲橋段,但是單純從技術上來說,一點點的難度都沒有。


    除了“辟邪”的心理安慰作用之外,這一對“辟邪金蠍”琥珀真的沒什麽價值,充其量也就是一個稍微上點檔次的小飾品而已,差不多就相當於後世的手串什麽的那個意思吧。


    不過終究是康豐年的一番好意,陳長生也沒說什麽——他對這種人工製成的小玩意連一點點的興趣都沒有!


    但桃兒卻把這東西當成了非常稀罕的“寶貝”,一邊得意洋洋的把玩著,一邊笑嘻嘻的說道:“奴婢跟著老爺出來了這麽久,杏兒妹妹肯定早就想我了,而且想的不行。等迴去之後,就分給杏兒一隻金蠍琥珀,讓她也高興高興……”


    桃兒和杏兒,全都是買迴來的丫頭,而且全都是三奶奶房裏的丫鬟。以前在家的時候,桃兒和杏兒同吃同睡形影不離,情同姐妹一般。


    有了這麽好玩的東西,桃兒第一個就想到了要分給杏兒。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不小心的緣故,一個不留神,手裏的那隻“辟邪金蠍”的琥珀竟然掉落在地,發出“砰”的一聲細微聲響。


    桃兒趕緊撿拾起來,萬般珍愛的看了又看:“還好,還好,一點都沒有摔壞,這麽好的稀罕物件,若是磕碰到了可就不好了呢……”


    原本對這東西毫無興趣的陳長生忽然眉頭一皺,就好像突然有了興趣一下,順手拿起另外一隻“辟邪金蠍”琥珀,仔仔細細的看了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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