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的臉色幾度變化,就好像是遇到了老貓的小老鼠一樣瑟瑟發抖。


    就在此時,房門打開了,七八個或是手持刀劍或是舉著火把的壯漢衝了進來,康豐年則站在門口,有意無意的堵住了去路。


    就好像剛剛欣賞了一出精彩絕倫的好戲似的,陳長生不緊不慢的拍著巴掌,發出了由衷的讚歎:


    “佩服,真是佩服,雖然我早就料到你會來,並且已經做好了周密的安排,還是差一點就被你得手了。”


    陳長生麵帶微笑的走了過來,點燃了桌子上的蠟燭,然後打開了抽屜,從抽屜裏取出那幾張紙:“這位仁兄,你再好好看看這幾張紙吧……”


    直到這個時候,“店小二”才發現第一張紙的邊角處有個如同針眼兒一般的細小孔洞,他頓時就明白過來:紙上肯定事先縋了絲線,而絲線又從牆壁後麵牽引到了別的房間,隻要一動這些紙張,對方立刻就會知道。


    “要不是有這個小小的機關,即便是我們好幾個人早就有了準備,也會讓你得手呢。”陳長生繼續稱讚著:“在如此戒備森嚴之下,你還敢來,且不說你的手段如何,就憑這份膽量,也值得一讚了。真的,就算是在我們安北所,你這樣高手也沒有幾個,想來閣下絕非等閑之輩,敢問尊姓大名呀?”


    “店小二”依舊在發抖,抖的就好像是在篩糠一樣,就好像還沒有長出羽毛的小鳥正在遭受狂風暴雨一般,不停的朝著陳長生磕頭,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這位大老爺,千萬饒命啊……小人賭博輸了錢,欠下了高利貸,實在是迫不得已才心生貪念,千不該萬不該做這偷竊的勾當。大老爺打便打罵便罵,千萬不要把我送到官府裏去呀……”


    “店小二”一邊聲淚俱下的苦苦哀求,一邊趁著磕頭的機會,利用身體遮擋住了陳長生的視線,慢慢的手伸到了自己的懷裏……


    “別動!”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的康豐年手中已經多出了一張手弩,鋒銳的弩箭閃耀著幽幽的寒光,正牢牢的指著這個“店小二”,聲色俱厲的大聲吆喝:“跪下,不要起身,要不然老子打爆你的腦袋。”


    “你也不看看老子是什麽人?還想玩擒賊擒王的把戲負隅頑抗?”康豐年冷冷的笑著:“你覺得老子會給你暴起發難的機會嗎?但凡你敢抬一下腦袋,老子立刻就幹掉你,你覺得是你手快還是我的弩快?”


    左右的那幾個手下一擁而上,將這個“店小二”死死的按在地上,搜遍了全身從懷裏摸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之後,又取出繩索捆了個結結實實。


    “各位老爺饒命啊,我上有七十歲的老母親,下有嗷嗷待哺的妻兒,實在是輸紅了眼這才下手盜竊……”


    “好了,好了,不要再裝可憐了。”陳長生上上下下的打量著這個穿著夜行衣的“店小二”:“其實你和我都很清楚對方的身份,再兜圈子繞彎子就沒意思了。”


    “我知道你是個難得一見的高手,幾乎毫無破綻,雖然我已經有所察覺,但你要是把那些碎銀和元寶全都拿走的話,我還真的以為就是一般的盜賊呢。”


    “無論你再怎麽苦苦求饒,再怎麽做出一副可憐相,但你和那些雞鳴狗盜之輩完全不同。你的謹慎,你的小心,還有如此神乎其神的技藝,可不是那些偷雞摸狗的小毛賊能有的本事。”


    “你的耐心,你的堅韌,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臨危不亂,想著暴起反擊,把我捉住然後就可以用擒賊先擒王的方式脫身,那些溜門撬鎖的小毛賊能有如此的心智和手段嗎?”


    “若是你繼續這麽求饒的話,那就是在侮辱我的眼光了。”


    聽了陳長生的這一番話,這個“店小二”的神態已經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畏懼、驚恐、惶惶不安的神態一掃而空,他挺胸抬頭站的筆直,黑白分明的眼眸望著陳長生:“雖然我早就聽說過安北所陳指揮的名頭,但我總是覺得你這麽年輕,以前又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無名之輩,想來應該就是投機取巧的幸進之輩。看來我是真的錯了,而且錯的很厲害,就應該有這樣的失敗!”


    這個“店小二”肯開口說這麽多,這讓陳長生很高興,原以為可以通過這個“店小二”之口,得到他真正想要得到的東西,但這個“店小二”僅僅隻是說了這麽幾句,就閉嘴不言了。


    “這位仁兄,你就隻想說這麽多?難道你就不想說點別的嗎?”


    你知道我是什麽人,我也知道你是什麽人,這就已經相當於是在打明牌了。


    但這個“店小二”就是不肯說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他甚至還朝著陳長生笑了笑:“陳指揮呀,你覺得我會開口說出別的話語嗎?”


    “你不開口不要緊。”康豐年冷冷的笑著,臉上全都是狠毒的表情:“鐵嘴鋼牙的硬骨頭我見的多了,隻要一番嚴刑拷打,不怕拿不到口供。我們安北所有三十六種酷刑,保證讓你生不如死,到時候你必然會乖乖的竹筒倒豆子……”


    “我正想領教領教安北所的手段呢,今天總算是得償所願了。”


    陳長生擺了擺手,命人把這個“店小二”帶下去仔細審問,同時又喊出了康豐年:“給朝廷的那個奏報不要發了,那是一份假情報,蜀王應該沒有和穀王勾結在一起密謀造反。”


    “怎麽會沒有呢?”康豐年說的言之鑿鑿:“我們見到了那麽多的蜀兵,應該就是蜀王派過來的,更何況蜀王和穀王是一母同胞,就數他倆走的最近……”


    “那說明不了什麽,因為我們在長沙府的所見所聞,應該就是別人想讓我們聽到見到的一些假象……”


    “假象?我明明聽到了蜀兵的言語……”


    “開始的時候,我也信了,我真的相信了蜀王已經派兵秘密進了湖廣,準備和穀王勾結一起造反,但是現在看來……應該不是那麽迴事!”


    蜀王會不會和穀王一起造反,這是一件大事,但陳長生卻做出了相反的判斷,必然有他的理由。


    “理由就是我們已經暴露了。”陳長生無奈的苦笑著:“今天的這個店小二,就足以說明我們早就暴露了。”


    “穀王那邊早就已經知道了咱們的行蹤,他也知道咱們是來幹什麽的,所以才故布疑陣。”


    康豐年還是有點無法理解:“我說陳指揮呀,從目前的形勢來看,穀王肯定已經知道咱們來了。但這並不能說明蜀王就沒有和他勾結在一起呀?”


    “雖然我也沒有十分的把握,但我總覺得這件事情有些蹊蹺。”陳長生摸著自己的下巴沉思良久,過了好半晌子才終於開口說道:“你好好想想,蜀王派兵進入湖廣的消息是怎麽來的?”


    “陳指揮你和我帶著兄弟們外出打探,偶爾遇到了一些蜀兵,這是他們親口說的呀。”


    “如果他真是蜀兵的話,又怎麽會出現在鬧市之中呢?”


    蜀兵入湖廣,這麽機密的事情唯恐瞞不住,怎麽能讓那些蜀兵好像沒事人一樣滿世界的瞎溜達呢?


    “這事吧……陳指揮,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陳長生哈哈大笑著說道:“老康啊,你都已經這麽說了,就算是不當講我也得聽一聽啊。說吧,說吧。”


    “陳指揮啊,雖說咱們安北所隸屬於軍隊,你本人也是在兵籍上的,但你終究沒有帶過兵,不知道帶兵是怎麽迴事。”康豐年說的有理有據:“令行禁止、軍法如山,這種話也就是說來聽聽,你要當真就成了外行。事實上,無論多麽機密的事情,隻要讓下麵那些當兵的知道了,就等於是讓全天下都知道了。他們可不在乎什麽機密不機密,什麽樣的事情都敢滿世界亂說……當兵就是為了吃軍糧拿軍餉,至於說別的……那些個大頭兵才不在乎呢。”


    康豐年說的這些狀況確實存在,而且是普遍存在。


    這個時代的保密製度相當的粗糙,而且那些當兵的根本就不在乎什麽機密不機密,尤其是在非戰時的客軍,真的很難約束他們,拿著軍中機密到處亂說,早就已經司空見慣了。


    大明朝刺探情報的手法,絕對沒有諜戰劇演的那麽精彩高端,往往就是找一些相關人等打聽一下,就這麽簡單而又“樸實無華”。


    在康豐年看來,在無意中聽到的蜀軍談話,完全可以視為一種情報,畢竟當時的很多情報就是這麽來的。


    但陳長生總是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到底哪裏不對。


    這種感覺是那麽的強烈,就好像某個總是眼前晃悠的物品,到了需要的時候卻又找不到了的那種感覺。


    當桃兒終於從外麵走過來的時候,陳長生終於想起究竟是哪裏不對頭了!


    “桃兒,你好想不想吃油鍋粑粑?”


    “想啊,怎麽不想?”


    “那好,我現在就帶你出去吃。”陳長生笑著對康豐年說道:“老康,你也帶上幾個兄弟,我請大家出去吃點東西。”


    “陳指揮你帶著桃兒姑娘出去遊玩吧,我們就不去了。”康豐年嘿嘿的笑著:“我才不最討人嫌的事哩。”


    在康豐年看來,陳長生和桃兒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他們倆一起出去肯定要你儂我儂一番,自己跟著一起出去豈不是礙人家的眼嘛。


    “你想什麽呢?我說的是正經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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