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方蒙蒙亮。


    花大姑起了個絕早,吃了頓餃子之後就帶著幾個大大小小的娃娃來到了陳府。


    按照這個時代約定俗成的規矩,在新年的第一天帶著孩子們上門給老爺拜個年道一聲喜,就可以拿到幾個賞錢。


    花大姑早就想好了,陳長生陳老爺為人大方出手闊綽,少說也會打賞個十文二十文的,也是一筆不錯的“收入”呢。


    “見了老爺之後,先說恭賀新春,然後就磕頭。”花大姑還在反反複複的叮囑家裏那幾個拖著長鼻涕的孩子:“要是老爺賞你們錢,就拿著,聽懂了沒有?”


    “聽懂了。”


    當換上一身新衣的花大姑帶領著家裏的那幾個娃娃走進陳府的時候,看到一片狼藉的後宅,還有那已經燒塌了一半的馬棚,腦袋裏頓時“嗡”的一聲。


    昨天走的時候,馬棚還好端端的,這才過了一夜怎麽就燒了這個樣子。


    自家的男人怎麽樣了?


    當花大姑在人群中紮到了灰頭土臉的胡富貴之時,原本的關切和惦念之情頓時就化為滿腔怒火:“你這個呆貨,怎就沒有把你一把火燒死在裏邊?一會老爺問起來,可怎麽交代?”


    馬棚已經燒成了這個樣子,胡富貴這個馬夫難辭其咎,而且肯定是第一責任人。


    與其等老爺責罰,還不如自己先把這個不成器的男人痛罵一頓呢。


    胡富貴就像是個惹了禍的孩子,根本就不敢看自己的老婆一眼,始終低著頭:“昨夜我和老韓吃了點酒,不知不覺就喝醉了,也不知道怎麽迴事馬棚就燒起來了……”


    “你還吃酒?老爺是讓你來吃酒的麽?”花大姑越說越氣:“你幾輩子沒有吃過酒?這下可好,惹出了天大的禍事……”


    這一場大火,肯定會斷送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新工作”,燒掉了那麽多東西,就算是把一家老小全都賣了也賠不起呀。


    焦急、憤怒、絕望種種情緒交織之下,花大姑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扯著喉嚨嚎啕大哭起來:“我怎麽就攤上這麽一個不成器的男人?這可怎麽是好……我滴老天爺呀,也不曉得前生作了多大的孽……”


    看在花大姑拖著長長的尾音嚎啕大哭之時,臉上頭發上落滿了焦黑色餘燼的陳長生已經走了過來:“雖說胡大叔不該醉酒,但我已經仔細的看過了,這場大火是從外麵先燒起來的,不能怪罪到胡大叔的頭上……”


    聽了這話,花大姑的哭聲頓時戛然而止:“老爺說不怪我家男人?”


    大火到底是從外麵開始燒起,還是因為內部失火引燃,一眼就能看的出來。


    “還真怪不得他。”陳長生完全就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態,甚至還麵帶微笑:“想來應該是外麵的小孩子們燃放爆竹才引發了大火。雖說胡大叔吃酒誤事,也不過是把草料燒光了而已,最多再算上半個馬棚,不是什麽大事兒……更何況,若不是胡大叔,恐怕這匹馬就要被燒熟了呢。”


    陳長生如此的豁達,尤其是這種沒有遷怒胡富貴的態度,頓時就讓花大姑心中大喜,趕緊按著胡富貴的腦袋:“你這呆貨,惹出了這麽大的禍事,老爺都沒有怪罪於你,還不趕緊給老爺磕頭?”


    “算了,算了。”


    陳長生本就不是那種苛刻之人,而且這場大火看起來雖然很嚇人,其實並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尤其是沒有出現任何人員傷亡,他就已經很知足了。


    五間一敞的馬棚被燒塌了三間,餘下的那兩件還算完好,家裏的那幾個丫鬟正從裏邊清理殘餘的物品:其實也沒剩下多少東西,無非就是幾袋子黑豆、糠麩和秕穀之類的馬料,再就是胡富貴從家裏帶來的日常所有之物,僅此而已。


    還能使用的,全都收拾起來,燒壞了的則幹脆扔在一旁。


    當小丫鬟杏兒把一張殘破的畫軸扔出來的時候,陳長生頓時眼前一亮,趕緊撿起來仔細觀看:這……這不是那幅《下秦淮三馬圖》殘卷嗎?


    在二十一世紀的那個時空當中,這東西被阿義作為拍賣品,賣了好十幾萬,還說這就是大明版的“《清明上河圖》”。


    “這幅畫是……你的?”


    陳長生目光炯炯的看著胡富貴。


    胡富貴始終不敢抬頭看陳長生,隻是用細微且又謙卑的聲音說道:“是小人從家裏帶來的,隨便做裝飾之用……”


    “這是你畫的?”


    “是。”


    “你就是胡從文?”


    “是。”


    “你不是叫做胡富貴麽?”


    “胡從文是小人的自號……”


    “什麽是自號?”


    “就是寫文章的時候領取一個名字。”


    這麽一說,陳長生頓時就明白了,原來胡從文根本就不是真名,而是筆名。


    “小人以前還用過胡宗文,胡宗緯,胡文宗等等諸多自號。”


    胡富貴這個人,不僅僅隻是編撰了《大唐西域奇聞錄》,還胡編亂造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每編造一個故事出來,就換一個“筆名”。時至今日,他到底用過多少名字,恐怕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楚了。


    原本以為,被後世人稱為“明初四大才子”之一的胡從文,必然就是才高八鬥工書善畫的一代宗師,至少也得是個儒生,想不到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物。


    偏偏這個人還是自己家裏的馬夫。


    這個胡富貴……也就是胡從文,原本就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既沒有什麽流傳後世的經典名著,也沒有做出任何曆史貢獻,他怎麽就會被後世人稱為“明初四大才子”了呢?


    就憑他胡編亂造的《大唐西域奇聞錄》,完全不可能有那麽高的曆史成就,甚至難登大雅之堂,真正的讀書人根本不屑於寫那種東西。


    真是的胡富貴和曆史上的那個“四大才子”根本就不搭邊呀。


    這是怎麽迴事?


    難道說這就是一個曆史的錯誤?


    雖然百思不得其解,但陳長生眼下確實沒有心思對這樣胡富貴有過多的關注。


    他看了看燒的一片狼藉的後院,故意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都說火燒宅旺,想不到過年的第一天我家就有了這麽大的旺運,真是一件喜啊。”


    “對,對,對。”花大姑一疊聲的說道:“火燒宅旺,老爺一定會旺,財源滾滾官運亨通。”


    大過年的,最講究的就是“吉利”二字,眾人趕緊順著陳長生的意思,不停的說著“火燒宅旺”的吉祥話兒。


    “好了,好了,都換上過年的衣裳去吧,咱們好好的過個新年。”


    新年伊始,陳長生自然要去拜會官場上的人物,家裏也就隻能象以前那樣留給小慧兒了。


    上上下下的人們全都圍攏在小慧兒身旁,沒口子的說著過年的吉祥話,


    為了消除昨夜那場大火產生的心理陰影,小慧兒很大方的給了每個人三十文的“年節錢”。


    “慧妹妹吉祥,年節錢拿來吧。”


    “啥?”小慧兒用吃驚的眼神看著滿臉笑容的三奶奶:“三奶奶啊,你怎麽能管我要年節錢呢?你的胭脂鋪子賺了多少我哥早就告訴我了呢,現如今你比我可富裕多了呢,怎麽能向我要年節錢哩?”


    “水大漫不過船,雲高也遮不住天,無論我賺了多少錢,慧妹妹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這年節的喜錢不找你要還能找誰要呢?”三奶奶有意無意的看了眾人一眼,用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口吻說道:“不管到了什麽時候,慧妹妹都是當家做主之人,你們說對不對?”


    陳長生的這幾房姬妾,全都是心思玲瓏的妙人兒,頓時就明白了三奶奶的心意:無論如何,都要坐實了小慧兒妹子“當家做主”的家庭地位。


    畢竟已經是新的一年了,那雨姑娘和老爺的婚事已越來越近。一旦把她迎娶過門,大家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進一步鞏固小慧兒妹子是“一家之主”的身份,就算那雨姑娘成了正室夫人,到時候一定會和小慧兒妹子爭奪財政、人事等等大權。


    到時候大家就集體站在小慧兒妹子這一邊兒。


    隻要有了小慧兒妹子,就具備了和未來的正室夫人一較高下一爭長短的名義。


    也就隻有小慧兒妹子,才具備和那雨姑娘“正麵抗衡”的地位和實力。


    到時候大家全都站在小慧兒的陣營當中,就算雨姑娘做了正室夫人又能如何?還不是“光杆司令”麽?


    小慧兒妹子素來心思單純性情淳樸,可沒有這四房姬妾那麽多的心眼兒,自然也就不會想的那麽長遠。她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利用”了,反而和她們愈發的親近起來……


    當然,小慧兒的心思也不在這四個姬妾的身上,她反而更加關心灰頭土臉的胡富貴。


    “胡大叔,你真的就是胡從文?”


    “我確實用過胡從文的自號。”


    “《大唐西域奇聞錄》是你編的?”


    “不僅是《大唐西域奇聞錄》,我還編過《天罡地煞鬧汴京》,隻不過用的是另外一個自號而已。”


    “我可真沒有看出來啊,胡大叔還是個才高八鬥的才子哩,給我家做馬夫真是委屈你了呢。”


    也就隻有小慧兒這種人,才會把胡富貴當做什麽才子,別人才不會把胡富貴當迴事呢。


    “不委屈,一點都不委屈,我很感激慧姑娘給我的這個飯轍呢。”


    “胡大叔,我哥對我說起過孫猴子三打白骨精的故事,怎麽和你的故事不一樣呢?”


    “白骨精?慧姑娘說的是白骨魔吧?”


    “我哥說,那白骨魔是個女人,又叫做白骨夫人,雖然沒有什麽神通,卻是狡詐機變防不勝防……”


    “白骨夫人?那魔怪兇殘暴戾神通廣大,曾和孫大聖大戰三百迴合不分勝負……”


    在小慧兒充滿好奇的追問之下,胡從文說出了自己編造的那一段“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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