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鍋裏的染料已經沸騰了,作為主要原料的“藍泥”從凝結的膠狀物開始溶解,成為稀粥一樣的糊糊。


    二奶奶小心翼翼的拿起木勺,就好像是從事什麽危險的工作一般下意識的屏住了唿吸,將土堿水一點一點的滴入鍋中。


    隨著土堿水的加入,仿佛稀粥一樣的糊糊竟然開始變色,然後就出現了“水固”分離的跡象。


    古代的印染技術,大多是用這樣的“附堿法”,看起來雖然簡單,實則是當時最有“技術含量”的工作。


    二奶奶不惜花費重金,專門請了經驗豐富的染匠師傅,才學來這一手調製染料的手藝。


    隨著土堿水的持續增加,已經分層的染料開始凝結出如同雪花一樣的絮狀物。二奶奶愈發的謹慎了,就好像生怕驚動了什麽似的,愈發精準的控製著土堿水的滴落速度,同時慢慢的攪動著,將那些凝結起來的絮狀物打碎攪散……


    她做的很好,非常非常的好。


    緊接著就到了配色環節。


    染料配色,就是整個印染流程當中的點睛之筆,這是把布匹染好的關鍵環節。


    光是靛藍這一種顏色,因為深淺明暗的不同,又細分為幾十種不同的色澤,每一種色澤都需要仔細調配。


    所謂的配色,可不是把幾種不同的染料攪和在一起那麽簡單,不僅工藝繁雜瑣碎,尤其看重對火候和色澤的掌握,急不得也慢不得。


    好在二奶奶已經反反複複的實驗了上百次,無數次的失敗早已積累了豐富的經驗,終於順順利利的調製出了一小份天藍色的染料。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她扯下幾個布條,小心翼翼的把布條子浸入到染料鍋中……


    很有耐心的等了足足一個時辰,才把染料鍋中的布條撈了出來,急不可待的熨幹之後隻看了一眼,就知道又失敗了。


    剛剛印染的這些布條,色澤純正看起來好像很成功,但若是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布條的纖維之間有了明顯的間隔,這就意味著棉線變細了,染料已經損壞了布條。


    雙手微微用力一扯,原本很結實的棉布竟然順勢裂開,這叫“糟布”。


    所謂的“糟布”,就是特指布匹的後期處理工作沒有弄好,極大的損壞了布匹的質量,變成了人們常說的“朽布”!


    二奶奶素來就是個謹慎的人,雖然陳長生又拿出了一萬兩銀子的本錢讓她開染坊,但她卻始終不敢孤注一擲的直接把染坊開起來,而是先想方設法的自學了一下印染手藝。


    為了學好這門手藝,二奶奶私下裏找了好幾個染匠師傅,來來迴迴的花了不少銀子,原本以為已經學會了,但高達上百次的實驗的成功率卻還不到七成。


    這樣的手藝實在太潮了,若真是大規模印染的話,必然虧的血本無歸。


    看著那些“糟布”,二奶奶就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竟然忍不住的掉下淚來……


    那雨兒姑娘已經改口稱阿母為“婆母”了,成親隻不過是一個時間問題而已。


    隻要那雨兒姑娘一過門,姬妾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但陳長生給二奶奶置辦的產業,直到現在她都沒有弄好,怎麽能不著急呢?


    “這怎麽還哭上了?”


    當陳長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之時,二奶奶愈發的悲從心生,竟然撲到陳長生的懷裏哭了個稀裏嘩啦:“是奴笨拙,始終掌握不了印染的手藝,辜負了老爺的信賴……”


    “染不好就染不好唄,不著急,慢慢來,總是能夠學會的。”


    “一鍋染料就要七八兩銀子,奴已不知空耗了多少銀錢……”


    靛藍色,是古代的“至尊色”,不僅原料的價格奇高無比,而且非常的不容易調製,每一次實驗失敗都對二奶奶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僅僅隻是這些實驗失敗的成本就足以讓一般的小作坊承受不起了。


    但陳長生卻一點都不在意:“既然是學手藝,肯定有失敗,就隻當是交學費好了。先不要哭,好好想想是哪裏做的不對。”


    “該想的奴都已經想過無數遍了,總是弄不好。”二奶奶抹著眼角的淚水說道:“奴曾聽上了年紀的染匠師傅說,這藍色織物最好在夏時印染才能最好,現如今卻是冬季,難道說是天時不對?”


    古代的工匠,總是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說法,就比如說印染這個行業吧,就有“夏染靛藍冬染青”的說法,雖然誰也不知道這裏頭到底蘊含著什麽樣的道理,卻始終遵循這一條傳承了千百年的“規矩”。


    隻有夏天才能成功的印染某種顏色?


    這種可笑的說法陳長生壓根連一個字都不相信。


    二十一世紀那麽多的印染工廠,隻要有業務隨時隨地都會進行印染加工,從來就沒有聽說這種事情還要區分季節的說法。要真是那樣的話,數不清的大型印染企業還怎麽幹活?


    要是那些大型的紡織企業也要等季節輪換才能開工印染的話,早就倒閉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肯定和季節無關。”陳長生說的不容置疑。


    “那就是奴太過於笨拙,實在不堪大任。”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二奶奶的眼睛裏又泛起了一抹隱隱的淚光。


    大奶奶打理的當鋪,做的就是低買高賣的生意,同時還象其他的當鋪那樣往外放貸,躺著就能賺到白花花的銀子。


    三奶奶的秋水伊人胭脂鋪銷售高檔化妝品,早已聲名鵲起,就算是說成日進鬥金也不是很誇張了。


    好不容易讓老爺給自己下了大本錢置辦了產業,卻始終弄不成,而且總是虧錢,隻能說明二奶奶的能力有問題,這讓她非常非常的傷心,甚至一度開始懷疑自己。


    在所有的四房姬妾當中,就屬二奶奶最辛苦,也最兢兢業業,但結果卻是最糟,也就隻能說她的命不好了。


    “想來奴就是一輩子窮苦的命兒,命中注定一事無成……”


    “命運隻掌握在自己手中。”


    陳長生的這句話似乎有著某種強烈的激勵作用,登時就讓二奶奶重拾信心,她準備繼續試驗,一定要把印染這門核心的手藝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就好像掌握自己的命運一樣。


    “你先歇一歇吧。”陳長生撫摸二奶奶的頭發,滿是溫存的說道:“這種技術上的事情,僅憑鍥而不舍是不行的,必須要所突破才行。這樣吧,迴頭我找人問一問,看看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老爺認識染匠師傅?”


    “不認識什麽染匠師傅。”陳長生笑嗬嗬的說道:“但我認識其他的高人呀。”


    聽了這句話,二奶奶陡然明白過來,她的眼睛亮閃閃的,就好像是在說起一件天大的秘密似的,用手指朝著上方指了指:“老爺是不是說……找仙界的高人指點一二?”


    “你可真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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