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頓時一頭霧水。


    “好幾個人?”


    “朕當時特許他不用鄉試,免去中間一大步驟,怎麽馬上就要會試了,眼看大考在即他家那麽熱鬧?”


    科考不論什麽時候都是一個年輕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


    多少人從滿頭黑發考到華發初生,又從意氣風發考到妻離子散,無不說明它有多重要。


    當初前朝宋代,更是有人題詩有雲:“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亦或是唐代有詩雲:“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全都是說明考上功名之後,一個身為布衣的舉子瞬間魚躍龍門,從平民變為官員的心情。


    也足以說明科考的重要。


    可偏偏自己幫蘇策省了多少麻煩,他依舊是不夠重視。


    也難怪弘治皇帝失望。


    “父皇,蘇策的水平還不清楚嗎?”


    “當初他給朝廷建言獻策多少次,又拿出了多少寶貝。”


    “這樣的人,一個小小的科考怎麽難得住他呢?”


    朱厚照說的無比自信,好像他就是蘇策一樣,始終一副“會試就是小兒科”的樣子。


    弘治皇帝皺起眉來。


    曆年曆代會試過後的殿試上,他都親眼見過那些名列前茅的考生們。


    所謂天子門生,就是從此而來。


    正因如此,他才比朱厚照更清楚,要想在會試中考到一個好名次有多難。


    那些名列前茅的,全都是飽讀詩書,天賦異稟之輩。


    不僅需要過人的天資,更需要數不清的汗水和努力。


    現在一句輕飄飄的“小小科考”,又怎能一筆帶過?


    “照兒,會試不是兒戲,你看看朝中那些二品三品的大員,他們當初大多都是在會試中取得優異名次的人,才有機會在朝中一展身手。”


    “日後父皇也好,你也罷,想要重用蘇策,前提都是他有足夠的本事,也有足夠的水平。”


    “否則的話,單單隻有一個小小的進士頭銜,沒有靠前的名次,那想要把他提拔起來,又怎能服眾?”


    “相反,要是考不好,提拔反倒是害了他,讓他變成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官場曆來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的地方,更是個靠科舉名次入門,靠資曆往上爬的巨大高塔,此間步步兇險,稍有不慎就是個粉身碎骨。


    上麵的人想把他拽上來,那也需要他有足夠的資本。


    朱厚照想了一會。


    很認真的反問道:“父皇,那以前說的選賢任能,莫非都是假的嗎?”


    “到頭來,這科考到底掣肘的是誰?”


    “按照父皇所說,考試的能力真和治國的能力相同嗎?”


    “做了一手好文章,然後就可以成為一方好官,治下太平了嗎?”


    朱厚照的疑問不隻是現在才有,其實在心裏憋著很長時間了。


    自從上次去了國子監。


    見到了裏麵那些讀書讀得搖頭晃腦的監生之後,這個問題就一直在心裏藏著。


    他不敢相信,以後所有人都指望著的父母官,如今竟然都是滿腦子書上聖人之言的學子。


    更不敢想,以後這些人會變成什麽樣子,是滿口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還是不知變通的死板讀書人。


    朱厚照在蘇策身邊許久,也聽過他說了很多關於治國的東西。


    這些都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著他。


    誠如蘇策那樣厲害的人,也從來沒有引經據典,說過什麽“聖人曾經說過......”。


    越是這樣,朱厚照就越懷疑。


    可這句話讓弘治皇帝很是惱怒。


    儒家經典素來是帝王之家最心儀的選才之道,現在別人都在鑽研學習,你反倒懷疑起來了,這不是離經叛道是什麽?


    他放下手中批折子的朱筆,十分不滿的皺眉說道:


    “身為太子,你本該在楊師傅身邊學習經典,你看看現在都變成什麽樣子了?”


    “這是一個儲君該說出的話嗎?”


    弘治皇帝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給了朱厚照太多自由,讓他現在都開始認不清自己是誰了。


    竟然公然問自己如此大逆不道的問題。


    朱厚照的倔脾氣也上來了。


    “怎麽就不能問?為什麽不能說?”


    “兒臣偏要問,科舉到底能選出來什麽樣的人?”


    “到底能不能為我大明選出來真正的人才?”


    弘治皇帝大怒。


    他胸腔劇烈起伏,甚至喘氣都開始急促起來。


    “放肆!”


    “儒家流傳千年,豈是你能詆毀的?”


    “曆朝曆代,沒有哪個皇帝不尊崇的,為何偏偏你就要當那個例外?”


    自從漢武一朝,直到現在的大明朝。


    儒家便一直存在於此。


    中間幫助無數皇帝選拔出了人才。


    朱厚照現在質疑科考,質疑儒家,就是在質疑以往曆代的君王。


    這不是離經叛道是什麽?


    可能小朱太子也是到了叛逆期。


    氣鼓鼓的坐在弘治皇帝身旁,硬是沒有迴話。


    但隻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到他身上的不服氣。


    弘治皇帝一時間不知從何開始訓斥他。


    麵色十分不善。


    “罷了,現在正是會試大考關鍵的時候,你這段時間就不要出宮了。”


    “罰你在辟雍殿好好反省反省,到時候讓楊師傅好好教教你!”


    這句話算是真正戳到朱厚照的命脈上了。


    他陡然瞪大了眼睛。


    父皇你怎麽不按套路出牌?


    “不是,父皇為何不迴答兒臣的疑問?為何要禁足兒臣!”


    他越頂,弘治皇帝心情越是煩躁。


    到了後麵,直接擺擺手。


    “走走走!朕不想看見你。”


    “有什麽疑問去問楊師傅,再不濟等會試完了去問蘇策。”


    朱厚照問的弘治皇帝心煩。


    直接被揮手攆走了。


    沒辦法,父皇都發話了。


    他就算再想知道答案也不可能硬湊在旁邊了。


    朱厚照雖然倔,但又不傻。


    繼續在旁邊呆著,估計會招致父皇更大的方案。


    無奈,也隻好垂頭喪氣的離開了養心殿。


    朱厚照走後。


    弘治皇帝目光疲倦。


    望著他離開的方向,長長歎了一口氣。


    想到近些時候,朱厚照似乎也沒惹什麽岔子。


    猛地一說禁足,心裏居然還有些於心不忍。


    於是喚來蕭敬,問道:


    “蕭伴伴,朕是不是有些對他太過於嚴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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