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也不見外,苦著臉,憋了半天,終於開始說。


    “老蘇啊,我最近遇到件棘手的事,實在想不通了。”


    “為何韃靼人來犯,就不能打迴去呢?”


    “非要等到兵臨城下,什麽法子都沒有之後才開始懊悔嗎?”


    蘇策靜靜的聽他說完,隱約覺得應當是弘治皇帝又遇到了什麽難題。


    亦或是批評這位小朱太子什麽了。


    而且根據他的話來看,八成就是韃靼人的問題了。


    對於邊境戰事,其實蘇策前段時間也想起來過這個問題。


    不過好在後來有了答案。


    他略帶有輕蔑的一笑,說道:


    “兵家有雲,不戰而屈人之兵者......”


    朱厚照不耐煩的擺擺手,一點也聽不下去。


    “我知道,下麵是......善之善者也。”


    “孫子兵法,我已經通讀過許多遍了。”


    尋常的書,朱厚照可能讀不下去,可偏偏兵書他涉獵很廣,《孫子兵法》更是爛熟於心。


    為了有朝一日可以帶兵把可惡的韃靼人趕迴漠北。


    朱厚照當真下足了功夫。


    不僅熟讀兵書,甚至還搞來了一套漠北輿圖,時不時拿出來看看。


    “那你可曾知道,再下麵說的一句是什麽?”


    朱厚照有些訝異,此前他還真沒有記得下麵那句,也許更有可能是忽視掉了。


    “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蘇策把那剩下的說了出來。


    “伐謀才是上道,出兵打仗是下下之選。”


    他不是弘治皇帝,所以朱厚照聽完之後下意識的辯駁。


    “可不打的話,那些......”


    蘇策打斷了他。


    “那你想想,打仗是為了什麽?又會付出什麽?”


    朱厚照幾乎是絲毫沒有停頓,脫口而出道:


    “打仗是為了更長久的和平,付出的隻不過是部分人的利益罷了。”


    蘇策笑了。


    “那你有沒有想,如果有和平的話,為什麽還要動兵呢?”


    “而且,天下人的利益都是由你所說的‘部分’所組成,你付出這一部分,那一部分,到最後全都被你犧牲掉了,那這仗打的,值不值呢?”


    蘇策三言兩語便讓朱厚照目瞪口呆。


    他頓時不出聲了。


    話糙理不糙。


    純粹為了地方屈服,隻是圖自己一時爽快。


    付出的卻是數不清的百姓生命。


    如此一看,似乎還真是自己有些窮兵黷武了。


    朱厚照心裏已經認識到自己錯了,不過嘴上還是有點嘴硬。


    “既然你懂得這麽多,那對付韃靼人來犯,又有什麽辦法?”


    “若是不打,不就是求和?”


    “到頭來不還是和那些文官一樣嗎?”


    蘇策表情怪異。


    “誰說一定要打仗才能讓韃靼人認輸的?”


    朱厚照:“?”


    莫非你還會什麽道家仙法不成?


    你別忽悠我,我讀《孫子兵法》的。


    蘇策接著說道:


    “你看到那邊的羊毛沒有?信不信,這些羊就能讓韃靼人投向,雙手高舉懇求大明給他們一條活路?”


    朱厚照大笑不止。


    “老蘇啊老蘇,你這豈不是在癡人說夢?”


    “一頭肥羊?是宰了送那些韃靼蠻子吃嗎?”


    蘇策正色道:


    “這便是你的不對了。”


    “那些西域蠻子通常都養些牛馬羊一類的牲畜,逐水草而居。”


    “你可知道,這逐水草究竟是為何?”


    朱厚照也隱約察覺到了蘇策並不是在說笑,於是認真的迴答。


    “牲畜吃草,草吃完了自然就要找新鮮的草地。”


    “水草豐盈的地方,養出來的牲畜也更好,不是因為這個嗎?”


    蘇策:“你隻知其一,卻不知其二。”


    “羊與牛馬最大的不同,便是它不止吃草,同時也會把草根吃掉。”


    “若是隻牧牛,亦或是牧馬,根本不用那麽勤快的換草場。”


    “隻有羊把草根吃完了,新鮮的牧草不會快速生長出來所以才要遷徙。”


    俗語有言:牛食如澆,羊食如燒。


    牛吃草隻會吃掉草尖的部分,如百姓農忙時收割稻穀,或園丁是用剪刀修建園林一樣。


    都會讓草場更豐盈,長勢更好。


    而羊吃草則不同了,草根一旦被吃掉,恢複過來就需要很長的時間。


    朱厚照反應了一會,狐疑的反問道:


    “那,然後呢?”


    “讓那些韃靼蠻子養羊?破壞他們的草場?”


    “可這又如何能控製......”


    他話說道一半,忽然瞪大了眼睛。


    盯著蘇策桌子上放的幾件婦人們昨夜趕製出來的毛衣。


    朱厚照張大了嘴。


    “啊......老蘇你.......”


    蘇策應聲道:


    “做毛衣代替棉襖,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市場。”


    “而填補這個羊毛的需求,單單以我們的力量是不夠的的。”


    “所以說嘛,那些韃靼蠻子正合適。”


    “他們一旦開始養羊,通過羊肉、羊毛、羊奶一係列的東西跟大明交易,那就會產生依賴性。”


    “要知道大明離了他們,無非少了毛衣。”


    “而一旦韃靼人開始和我們做貿易,離了我們就隻能迴到先前四處劫掠的日子了。”


    “那麽試問如果你是韃靼人,是願意穩穩當當的做買賣生活,還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那命還錢呢?”


    朱厚照徹底震驚了。


    他從未想到,原來一個小小的羊毛就可以牽扯出那麽多的門道。


    甚至一來二去,賺了銀子還能讓韃靼人屈服,並且不用耗費一兵一卒。


    好像怎麽想都像是天方夜譚一樣。


    他緩緩的抬起右手,拿起杯子,放到嘴邊,一點點倒下。


    水卻順著下巴流了一身。


    “老黃!老黃!”


    “啊?啊?”


    “哦!”


    朱厚照猛然醒悟過來。


    蘇策的話實在是給了他太大的觸動,以至於連喝水都出神了。


    但他現在有了新的想法。


    父皇之前不是說他不懂這個道理嗎?


    說什麽窮兵黷武。


    那如果,若是自己掏出老蘇的話,父皇又該如何應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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