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


    軍器局的官員們都過來圍觀了。


    他們當然是不清楚朱厚照是誰的。


    隻清楚,來了個身份了不得的公子哥,竟然妄言說要革新煉鐵的法子。


    甚至說還要造炮。


    這可給不少下屬嘲笑他們的機會。


    尤其是對那個看著像書呆子一樣,平常就會對著冶鐵的冊子發呆。


    甚至還想給那幫子鐵匠著書。


    “傅大人,恕下官眼拙,您不是打算著書嗎?怎麽還開始實操了?”


    “我們可都等著傅大人著出一本堪比《齊民要術》的寶書呢。”


    幾個官員在一邊陰陽怪氣的交談,攀談的語氣裏藏著濃濃的譏諷。


    偏偏說的都淨是好話,讓朱厚照忍不住想動手。


    他們其實都是軍器局的官員。


    品軼大多和傅浚這個正九品的王恭廠布政使差不多。


    都穿著印鵪鶉的紫紅官服。


    但卻格外排擠傅浚。


    原因無他,一個隻精通業務的官員是注定不會受歡迎的。


    更何況,在八股取士大行其道的當下。


    喜歡研究打鐵?


    抱歉,不是一路人。


    傅浚被笑話的有點手足無措。


    手在袖袍中緊緊的捏著下擺,指肚都有些發白,臉色僵硬,手足無措的站著。


    他裝作什麽都沒聽到的樣子,一直看著煉鐵水的風箱鼓動。


    朱厚照瞥了他一眼。


    心裏詫異。


    看不出來,他還挺有幾分養氣的功夫在身上。


    這就是大隱隱於朝嗎?


    厲害。


    以前朱厚照隻在父皇和內閣大臣身上見過這種功夫。


    沒想到,一個正九品的小官也深諳此道。


    “傅大人,好功夫!”


    他暗暗的比了個大拇指。


    卻讓傅浚臉色更蒼白了。


    都快和蘇策一個色了。


    朱厚照自然沒那麽敏感,體察不到旁人細微的心理活動。


    傅浚勉強擠出來一個笑,解釋道:


    “下官沒別的能耐,幹一行愛一行,平常就喜歡鑽研鐵器的學問。”


    “讓......公子見笑了。”


    朱厚照毫不在乎的大笑道:


    “誒!”


    “傅大人說哪裏的話?”


    “在其位,謀其政。”


    “若是人人都想管別人的事,那天下不就亂套了?”


    旁邊的官員們也紛紛笑著複合道:


    “是呀是呀,傅大人就好生鑽研打鐵的學問。”


    “以後可能能升任個打鐵尚書什麽的,哈哈哈哈......”


    一群人肆無忌憚的哈哈大笑。


    朱厚照聽的煩了,臉一黑。


    “都滾!”


    “沒看見本公子忙正事呢嗎?”


    “給我走遠點!”


    朱厚照打小就養尊處優,多多少少都帶著點皇室的威儀。


    他一罵人,幾個小官倒真有點發怵了。


    官場就是如此。


    在沒摸清楚對方的底牌和背景之前,誰都不敢先交惡。


    於是幾人便都罵罵咧咧的退了幾步。


    傅浚的臉色愈發難看。


    他光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鑽到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去。


    在太子麵前如此丟臉,出了大醜,以後還有何顏麵繼續做官?


    還不如找個豆腐chuang死得了!


    屈辱啊!


    蘇策一直在旁靜靜的觀察,並未言語。


    他的心思比朱厚照可細膩多了。


    從傅浚的表情變化,時不時抽動的眼角,和語氣裏的無奈與掩飾。


    就已經隱約察覺出了對方的心思。


    一個在官場被排擠,空有抱負卻不被認可的形象,被他躍然勾勒了出來。


    每個時代都有這種人。


    明明有點東西,但就是舍不得掏出來。


    或者說,沒機會掏出來。


    蘇策很不喜歡這樣。


    尤其是機會就在眼前。


    他決定給傅浚一個機會。


    “你不是鑽研打鐵技藝嗎?”


    “那你能否看出來,這幾步中有什麽瑕疵?”


    蘇策靜靜的盯著傅浚,明明很平靜,但卻有種不可置否的氣概。


    傅浚張了張嘴,有點不好意思的開口道:“這......”


    他又扭頭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也很納悶。


    老蘇怎麽還問他呢?


    “有什麽你就說什麽,小爺都說了,事成之後算你一份功勞。”


    他惡狠狠的掃視了一圈周圍看著的官員,鄙夷的說道:


    “總比這幫子幹瞪眼的強。”


    旁邊的官員敢怒不敢言,都等著他們出醜。


    到最後好落井下石,叫來士兵把他們都抓起來。


    讓這公子背後的人吃不了兜著走。


    傅浚想了片刻,便有些猶豫的說道:


    “這鐵匠燒製鐵水的時候,應該加些石粉。”


    “這個法子也是我以前在看他們煉銅炮的時候想過的。”


    “一來可以置換出其中雜質,二來材質質地可以更加堅硬些。”


    “不過,既然蘇公子說一會要放在黏土坩堝中塑性,想必這一步可以省略。”


    蘇策眼神一亮。


    黏土坩堝塑性就是為了增加鋼鐵的含碳量。


    鋼本身就是一種鐵碳合金。


    古代的鐵之所以硬度不夠,就是因為含碳量過低。


    沒想到,在自己之前,這個傅浚就已經有了些猜想。


    可惜在銅中添加石粉,增加含碳量的法子過於異想天開。


    並且銅本身也不具有這種化學性質。


    想必,這邊是他一直畏畏縮縮不敢開口,沒有自信的原因。


    因為這個法子若是實驗出來,也八成沒辦法成功。


    但是鐵就不一樣了。


    “好法子,不妨試一試。”


    反正石粉和黏土坩堝都是異曲同工,隻要待會在塑型的時候,時間短一點就可以了。


    朱厚照揚了揚左邊眉毛。


    “真的可行?”


    “老蘇,你可別被這家夥帶偏了。”


    傅浚也苦笑道:


    “我就是隨口一說,蘇公子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吧。”


    周圍人也小聲議論道:


    “真是異想天開,打鐵的技術傳承了成百上千年了,也沒見哪個鐵匠用這個法子的。”


    “要是能的話,不早就成了嗎?”


    聲音不大。


    卻清清楚楚的落在了三人的耳朵裏。


    傅浚苦笑更甚,但沒有半句反駁,似乎是已經習慣了被人非議。


    一直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半句不敢多說。


    朱厚照則又惡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讓非議聲小了下去。


    不過,蘇策卻堅定的說道:


    “加石粉吧。”


    “我相信你。”


    “敢為天下先,才是一切進步的開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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