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的話不隻是在問朱厚照的成績如何。


    其實明的暗的也是在告誡楊廷和。


    國子監的監生都那麽嚴格,那太子身為未來帝國繼任者,應該更嚴才對。


    怎麽他就整天遊手好閑呢?


    楊廷和顯然也聽出來了陛下的言外之音。


    有些汗顏的往朱厚照那邊看了一眼。


    是啊,本來應該更嚴的。


    可太子天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讓我上哪找去?


    楊廷和畢竟是臣,太子是儲君,有的話他不能說出口。


    最後也隻好迴道:


    “臣,罪該萬死。”


    “陛下對臣寄予厚望,將太子交到臣的手中,可臣未能完成陛下的期望,辜負了陛下的信任,實屬失職。”


    “還望陛下,治臣的罪!”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實際上是把球又給踢迴去了。


    明麵上,是維護了皇帝和太子的麵子,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是為臣之道。


    但是暗地裏的意思再清楚不過。


    自己就是個左春坊大學士,有什麽能耐限製太子的所作所為?


    潛台詞,便是太子出去玩,臣管不住啊。


    果不其然。


    朱厚照臉一紅,有點慌了。


    弘治皇帝目露兇光,滿是不善的盯著朱厚照。


    “怎麽迴事?”


    “你說說。”


    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太子不學無術。


    當年先皇帝在位時,便整日沉浸煉丹,甚至讓整個朝堂都被外戚所掌控,任由萬貴妃操持。


    然後更是聽信方士的鬼話,導致虧空了身子。


    所以對於旁門左道,他尤為痛恨。


    眼見父皇的臉漸漸晴轉多雲。朱厚照越來越慌。


    “兒臣......兒臣......”


    弘治皇帝猛地一拍桌子,啪的一聲,茶水四濺!


    雞缸杯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朱厚照嚇得渾身一哆嗦,看到杯子裏的茶葉,頓時靈機一動。


    “兒臣近日來在忙精鹽的事!”


    “絕沒有荒廢時間!”


    弘治皇帝氣的更厲害了。


    怒斥道:


    “胡鬧!”


    “你身為太子,不知道自己是做什麽的嗎!”


    “匠人的事你也瞎摻和。”


    “莫非以後治理朝政,批折子,要靠你製鹽的手藝嗎!”


    他一批評,朱厚照的牛脾氣也起來了。


    他本來就不是逆來順受的人。


    泥菩薩尚且有三分火氣,放在以前,弘治皇帝罵了也就罵了。


    畢竟自己是真的在玩。


    可現在,忙著做事,怎麽父皇還是罵自己玩物喪誌呢?


    他當即站直了身子,微微仰起頭,毫不畏懼的駁斥道:


    “父皇,兒臣說沒玩就是沒玩!”


    “為何一定覺得兒臣是鑽營旁門左道!”


    “精鹽也關係我大明的國家命脈,怎麽在父皇眼裏就是胡鬧呢!”


    氣氛愈發僵持。


    楊廷和臉色僵硬,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天家的事,自己一個小小左春坊大學士摻和什麽?


    可思來想去,太子沒教好也有自己的責任。


    此時陛下就是有點火氣,罵兩句。


    萬一以後真動怒了,怕是自己想摻和進去解釋一下也來不及了。


    於是便咬了牙,鬥膽進諫道:


    “陛下,治大國若烹小鮮。”


    “太子此舉也是心係百姓。”


    “臣以為,若小鮮都烹飪不好,何嚐治理國家呢?”


    “所以懇請陛下再給太子一次機會,讓他多學點東西。”


    “到時候,再看成果也不遲。”


    弘治皇帝瞪著眼睛,狐疑的瞅著朱厚照。


    這小子真能行嗎?


    書都讀不好,整天喊著什麽打仗。


    他也能做成事?


    楊廷和給朱厚照爭取了機會,他也不能傻站著。


    “父皇,要不要和兒臣打個賭,就賭兒臣的細鹽!”


    “兒臣賭一個月之內,細鹽就會在全京城的權貴之中風靡開來!”


    “父皇可敢與我賭?”


    “賭注,就拿兒臣一個月的自由來算。”


    “兒臣若輸了,自願在詹事府足不出戶一個月!”


    弘治皇帝沒想到朱厚照居然是來真的,他也來了興趣。


    “好,那朕就和你賭!”


    朱厚照別的不行,但絕對是言而有信的。


    弘治皇帝也唯獨對他的這一點滿意。


    不管做了什麽事,都敢於承認,絕不把過錯甩給別人。


    反正全京城的人那麽多,想讓他們都吃細鹽,簡直是天方夜譚。


    弘治皇帝心裏暗暗冷笑。


    卻又想知道,到底是什麽給了太子勇氣。


    楊廷和與朱厚照二人走後。


    他望著兩人身影漸行漸遠,目露沉思之色,問道:


    “蕭伴伴,你知不知道太子最近在宮外,和誰往來?”


    蕭敬不僅僅是弘治皇帝的貼身大伴,同時也管著整個東廠。


    基本上擔當著皇帝耳目的職責。


    他很快答道:


    “迴稟陛下,根據東廠打探,是和國子監的一名監生往來。”


    “這位監生,名叫蘇策,背景清白,沒什麽靠山。”


    弘治皇帝沒想到太子竟然會和一個既沒功名也沒背景的白丁往來。


    一時間不由得憂心,怕他認識了什麽不三不四的人。


    但轉念一想,好像太子爺不是很正經......


    他輕咳兩聲,正色道:


    “繼續盯著點,順便幫我再查查他的底細。”


    “若沒什麽特殊的地方,太子應該不會和他往來。”


    “朕倒是想看看,他給太子灌了什麽迷魂湯!”


    ......


    皇宮內城。


    楊廷和坐在步攆上,麵色微微有些憂慮。


    教育太子,不僅僅是他這個左春坊大學士的職責所在。


    更是關乎大明帝國的未來。


    曆任太子帝師,後來等到太子登基之後,無不是擔任重要職務,飛黃騰達,顯赫朝野。


    可誰又能知道,背後代表的是怎樣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稍有不慎,就要被後世唾棄,遺臭萬年。


    所以楊廷和半點不敢馬虎。


    即便當初他被譽為神童,十二歲鄉試中舉,十九歲中進士。


    而後年紀輕輕便被授予翰林檢討一職。


    但在教育上,他依舊覺得自己有些不足。


    自己學會,和讓別人學會,完全是兩碼事。


    所以,楊廷和準備去國子監。


    拜訪自己的老友,擔任國子祭酒的章懋,想要請教一番,關於教育的事。


    章懋乃是他的前輩,當初自己進入朝堂的時候。


    因為《諫元宵燈火疏》,章懋名震朝野,楊廷和還特地拜訪過對方。


    而在章懋被貶為知府的時候。


    楊廷和也多有幫助。


    兩人雖然相差十餘歲,卻是忘年之交。


    如今一見,很是親切。


    到國子監後,楊廷和剛邁入辟雍殿的大門,還尚未落座。


    章懋便含著笑說道:


    “楊大人,好久不見啊。”


    “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讓老夫猜猜,你是不是因為太子的事犯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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