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麵上含笑,輕聲細語地迴應。


    “何貴人,娘娘臨走時有留下話。說若是有其它主子上門拜訪,她會親自接待。”


    浣碧的身份不一般,白芷摸不清主子對她的態度,可不敢私自做主收下她送上門的禮物。


    先將人留下來再說,她馬上就派人過去報信。


    “您請稍候,奴婢知您喜歡喝茶。正好主子那裏存了些雪頂含翠,奴婢這就去為您泡上一壺。”


    浣碧本欲起身離開,一聽到雪頂含翠後,瞬間又改了主意。


    “那便勞煩白芷姑娘了,能有機會品嚐此等佳茗,實乃本貴人之幸。”


    據說雪頂含翠生於極北苦寒之地的陡峭山峰上,不僅極難采摘,還數量稀少,這世間隻有十來棵。


    從前隻有太後和皇上才能夠享用,如今她有這樣的機會品嚐,萬萬不能錯過。


    甄嬛能得到皇上的如此寵愛,那不正意味著她這趟來對了?


    浣碧含笑撫摸著隆起的腹部,暗自想著如何向長姐示好。


    另一邊甄嬛行走於長街之上,心中五味雜陳。


    沿途宮人紛紛行禮問安,這份久違的尊榮讓她感慨萬千。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她為了達到目的,也隻能依靠皇上。


    一靠近養心門,甄嬛的臉上就浮現出了和煦的笑容。


    “槿汐,可真是湊巧了。今日本宮由夏公公接迴來的,眼下他正在養心殿外當值呢。”


    “先前忙著趕路,沒有好生道謝。你待會兒奉上一個荷包,就說本宮請他吃酒。”


    “是,主子,奴婢明白。”


    小允子和高長進出了意外,讓她們半點兒都摸不到宮中的消息。


    若是能與養心殿的小太監交好,即便不能將人拉攏過來,那偶爾透露的消息也有利於主子在宮中站穩腳跟。


    現在已經進入了養心殿的範圍,扶著主子的崔槿汐不敢有任何的走神。


    黃琉璃瓦歇山頂在陽光的照耀下金碧輝煌,甄嬛覺得有些刺眼。


    她不適的眯了眯眼,默默地收迴了視線。


    這座宮殿見證了她的喜怒哀樂。


    宮殿依舊,重迴的人卻早就轉變了心態。


    守在殿門外的小夏子一見到甄嬛主仆,就讓小冬子去喊在小房間裏喝茶的蘇培盛。


    小夏子可是瞧見了崔槿汐朝著他看了好幾眼。


    他可不想沾惹上奇奇怪怪的女人!


    這樣的好事還是交給她的同鄉蘇培盛為好。


    蘇培盛一得了信兒,就匆匆跑下了台階,笑眯眯的行禮。


    “奴才給貞嬪娘娘請安!”


    “蘇公公免禮。”


    甄嬛輕抬玉手,微笑迴應。


    “蘇公公,本宮特來向皇上謝恩,勞煩您幫忙通報一聲。”


    蘇培盛笑嗬嗬地迴複。


    “迴稟貞嬪娘娘,皇上早就留了話。說若是您來了,可直接進去。”


    “好,那本宮就直接進去了。”


    甄嬛還特意叮囑崔槿汐在外麵等她出來。


    她屏氣凝神,一步又一步的往前走,穩穩的跨過門檻。


    瞧著皇上正在批閱奏折,甄嬛對著守在一旁研墨的宮女示意,讓她出去。


    侍墨宮女正在糾結時,皇上猛地抬頭。


    “貞嬪,你迴來了?”


    “臣妾給皇上請安,願皇上萬福金安!”


    甄嬛恭敬地行了個大禮。


    這讓盯著她的皇上更滿意。


    皇上起身將人扶起來。


    “你一大早從甘露寺迴宮,想必早就累了。你還懷著身子,何苦匆匆趕著過來覲見呢?”


    “迴皇上,禮不可廢。”


    甄嬛試探性的迴握了皇上的大掌,小聲的解釋。


    “腹中的孩兒一迴到宮裏就有了動靜。臣妾猜測孩兒是想早些見到皇阿瑪,這不就帶著孩兒來見您。”


    “孩兒想早些見到朕,你就不想著早些......”


    崔槿汐聽著殿裏傳出的渾厚笑聲,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先前皇上待主子若即若離,還讓她好一陣擔憂。


    如今看來,念舊的皇上確實將主子放在了心上。


    崔槿汐放心之餘,將目光投注在蘇培盛的身上。


    將近四年的時間未見,蘇培盛還是與從前一樣深得皇上的信任。


    權力果然是最好的靈丹妙藥,浸潤的人渾身舒泰。


    她心中一動,便朝著蘇培盛走過去。


    “蘇公公,多年不見,您還是風采依舊。”


    “而我卻蒼老了許多。”


    “崔姑姑說笑了,雜家一臉的褶子,哪裏還是四年前的自己。”


    蘇培盛自被小冬子說過臉上的褶子比菊花還多後,他總是時不時的照照鏡子。


    這幾年來,確實新添了不少褶子。


    崔槿汐和她的主子一樣,無利不起早。


    他可當不得這樣違心的誇獎。


    “崔姑姑,雜家要給兩位主子奉茶,先失陪了。”


    蘇培盛的手一拱,就搶過小夏子手中的托盤。


    “雜家送進去就成,你在外頭好生守著。”


    小夏子隻能含笑應下。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崔槿汐,大致明白了這便宜師傅恐怕是遭到了騷擾。


    小夏子才站迴原處,餘光便瞥到了朝著他走過來的崔槿汐。


    “夏公公,這天越來越涼,還勞煩你摸黑到甘露寺接人。”


    崔槿汐塞了一個小荷包過去。


    “這是我家主子請你吃酒的,還請你務必收下。”


    “那奴才就卻之不恭了,還望崔姑姑替我向貞嬪娘娘道謝。”


    小夏子趁旁人沒注意,將荷包塞入攥在手心裏。


    有錢不拿是傻子!


    再說他方才可是沒看到貞嬪主仆給蘇培盛打賞呢。


    皇上勤政愛民,甄嬛體貼地沒在裏頭待多久。


    一送走倆人,小夏子就笑眯眯的湊到了蘇培盛的身旁,將從崔槿汐那裏得來的荷包上交。


    “師傅,徒弟摸過了,裏頭裝的是銀票。還請您笑納。”


    “你個不知輕重的小子,鍾粹宮那裏的銀子燙手的很,以後注意點兒。”


    蘇培盛完全沒有要接過去的意思。


    他想了想,覺得要盡快將這晦氣的荷包處理掉。


    “跟著你連夜摸黑出行的侍衛辛苦,你打些酒水給他們送去吧。”


    “多謝師傅指點,徒弟盡快去辦。”


    小夏子本來就有這個打算。


    作為混跡了宮中好多年的底層人,他深知靠山和人脈的重要性。


    若非妹妹陰差陽錯地成為了淑貴妃的貼身婢女,小夏子也不敢保證他往後會投靠後宮的哪個主子。


    甚至不確定自己哪天會遭到波及,喪命在深宮之中。


    他對現狀就很滿意,淑貴妃娘娘是個值得追隨的好主子。


    甄嬛從養心門出來拐了一個彎兒後,猛地停下了腳步。


    “槿汐,淑貴妃娘娘命人將鍾粹宮修葺得甚合本宮的心意,如今我重返宮中,理應親自去拜謝她。”


    崔槿汐點頭讚同。


    “娘娘說的是。從吉祥門過去就是永壽宮,您此去拜謝,旁人也說不出什麽閑話來。”


    主子與淑貴妃參加了同一屆選秀,也是在同一天入宮的。


    兩人有著旁人無法相比的情誼。


    主子這迴重返宮中,確實應該上門敘舊。


    甄嬛走在路上,心中想的則是皇上竟然將安陵容抬到鑲黃旗,並賜予了滿清大姓富察氏。


    這還是允禮送她迴宮的路上告知的。


    她坐在馬車上迴想著安陵容入宮的幾年,恍然發現她不僅從一個小小的常在晉升到了貴妃之位,還平安生下了兩位阿哥和一位公主。


    甄嬛越琢磨,越覺得從前被她忽視的安陵容此人極為不簡單。


    她此去永壽宮拜訪有兩個目的。


    其一為試探安陵容的深淺,看看能否與之交好。


    其二更是為了挑撥兩宮貴妃的關係。


    聽說皇上讓無才無德的華貴妃代掌鳳印,這幾年她在宮中橫行霸道,無人敢掠其鋒芒。


    若是她知道自己在養心殿謝恩之後,便急著去拜見淑貴妃,定會怒火中燒。


    站在永壽宮門前的甄嬛臉上掛上了笑容。


    崔槿汐上前輕輕的敲門,裏頭的小林子從半開的門中探出了頭。


    他一見到來人,立刻滿臉堆笑地行禮。


    “奴才給貞嬪娘娘請安!”


    甄嬛笑著讓他免禮。


    “林公公好,本宮一迴鍾粹宮,就瞧著處處合心意。從伺候的人口中得知是淑貴妃娘娘親自派人打理的,特來拜謝娘娘。”


    “不知貴妃娘娘可有空暇?”


    現在早就過了歇晌的時辰,甄嬛就是專門挑著這個時間來的。


    “貞嬪娘娘,您來得可真不湊巧。不久前翊坤宮的華貴妃娘娘派人遞了話過來,說有宮務同我家主子商討。”


    主子就隻下了個簡單的命令讓內務府那邊修葺鍾粹宮而已,根本沒做旁的多餘事情。


    幸好主子料事如神,一得到貞嬪到養心殿謝恩,就給後頭的翊坤宮去了消息。


    小林子按下心中的想法,將門全部打開。


    “要不娘娘先進來歇歇腳,奴才這就派人去知會主子一聲?”


    甄嬛連忙婉拒。


    “林公公,本宮這裏也不是什麽大事,無需打擾兩位貴妃娘娘處理宮務。”


    “那本宮就先迴去了。改日再來拜訪貴妃娘娘。”


    若是真的應下來了小林子的話,不知輕重的在永壽宮等淑貴妃娘娘迴來,那她少不得要將華貴妃得罪的死死的。


    這可是與要拜見淑貴妃的初衷相違背。


    甄嬛想了想,為了避免橫生波折,覺得還是從吉祥門原路返迴的為好。


    她們主仆一不見了蹤影,小林子就派人將甄嬛上門拜訪的消息遞到了翊坤宮。


    華貴妃聞訊,怒不可遏地一巴掌拍在了小幾上。


    “陵容,甄氏那個賤人可真是心思歹毒!在甘露寺就想意圖挑撥咱們二人的關係。”


    “現如今迴了宮,更是變本加厲!”


    安陵容笑著安慰她。


    “年姐姐莫氣,您一向聰慧過人,早就看穿了她的詭計。”


    “那可不!也不瞧瞧我是誰。”


    華貴妃得意一笑。


    隨即她又好奇地看向安陵容。


    “聽說她肚子裏懷著四個多月的身孕,還一路從甘露寺趕迴宮中。你說她為何如此不安分地往外跑?難道不怕腹中的孩子出什麽意外?”


    “你說她為何這麽不安分地往外跑?她不怕腹中的孽種出什麽意外?”


    “年姐姐,貞嬪留在宮中的小允子殞命於壽康宮,而高長進也死於意外。她雖與惠嬪恢複了書信往來,但能從中得到的消息終究有限。”


    安陵容笑了笑,又繼續補充。


    “懷著其它心思的果郡王為了不被甄嬛看出破綻,絕對不會將宮中之事盡數說給她聽。”


    “這貞嬪不管是到養心殿謝恩,還是到永壽宮求見,都存了主動出擊之舉。”


    “她就像禦花園中那隻散養的狸奴一樣,正在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周圍的環境。”


    “聽說沈眉莊在貞嬪尚未抵達後宮前,便到鍾粹宮裏候著了。”


    “方才她前腳離開鍾粹宮,浣碧就帶著人趕過去了。估計此刻正在那裏喝茶呢。”


    安陵容當初為了謹慎起見,在空置的宮殿裏也安排了人手。


    鍾粹宮的消息就是由不起眼的掃灑小太監傳出來的。


    “何浣碧就是個牆頭草。甄嬛素來精明,怎麽會用這樣的人?”


    華貴妃對背主爬床的浣碧很是看不上眼。


    之所以沒將人按下去,就是圖她和祺貴人兩個蠢貨撕扯起來逗樂。


    安陵容湊到她耳邊低語了一句。


    “年姐姐,貞嬪同何貴人之間有著剪不斷的牽絆。若是何貴人主動示好,貞嬪她未必不會接受。”


    “還是先前的那句話,貞嬪此次迴宮算是從頭開始。”


    “我覺得就算是廢後示好,她也一定會欣然接受。”


    甄嬛會利用所能接觸到的一切往上爬。


    “你說的也是。她都能忍著惡心向皇上示好,區區一個三番兩次背叛她的妹妹又算得了什麽。”


    這話說完,華貴妃眼珠子一轉,她低聲詢問。


    “何貴人的眼界一向窄的很,你說我讓內務府給貞嬪那裏送上些中看不中用的好東西如何?”


    “何貴人若是經常到鍾粹宮走動,時日長了必定會心生嫉妒。”


    安陵容讚許地點頭:“年姐姐此計甚妙。還有惠嬪疼愛朧月公主是出了名的,咱們也可以從這方麵入手,讓‘姐妹情深’的二人再添嫌隙……”


    後宮安靜了這麽久,確實需要熱鬧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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