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妃輕啟朱唇,溫婉的跟著勸道。


    “華貴妃娘娘,您看孩子們尚且年幼,這一路舟車勞頓,確是累到了。不如您就聽皇上的,咱們先行前往用齋飯如何?”


    華貴妃的腳步微微一頓,一側身就對上了弘曜可憐巴巴的眼神。


    “華額娘,兒臣瞧著安樂妹妹也餓了,要不咱先去用齋飯吧。”


    華貴妃自從有了安樂之後,對孩子的請求大多都無法拒絕。


    “那行......”


    “吧”字還未說出口,被一陣突如其來的請安聲打斷。


    “臣婦參見皇上,給各位娘娘請安!”


    一群衣飾華麗的官眷浩浩蕩蕩而來,安陵容敏銳的從中辨別出了其中三位是言官家的女眷。


    今天是個出行、祈福的吉日,皇上沒料到京中的官夫人也結伴來了甘露寺禮佛。


    他明知這其中存疑,但還是威嚴的開口。


    “都平身吧。”


    跪在地上的小尼姑朝著人群望去,突然間像是瘋了一樣的大喊。


    “皇上,貧尼真的沒有撒謊。華貴妃娘娘確實在禪房給您供奉了蓮生牌位,請您明察!”


    站在一起的女眷雖多,但安陵容還是瞧見了其中一位官夫人手上一閃而逝的葫蘆玉佩。


    她默默地將對方的臉記在心裏。


    完了!這下全完了!


    才起身的莫言驚駭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明心她發高熱燒糊塗了,無意驚擾各位貴人,請皇上恕罪。”


    正在此時,一位銀發蒼蒼的老夫人挺身而出,朗聲高唿。


    “皇上,此事關乎您的安危,懇請皇上詳查。”


    老夫人看都不敢看華貴妃,她家門不幸,唯一的寶貝孫兒被人拿捏著,她不敢不從。


    若是年家因此獲罪,那也隻能是他們的命。


    老夫人以長輩之姿,無形中給皇上施加了壓力。


    他沉吟片刻,肅著臉迴複。


    “皇嬸,此事朕自有分寸。但今日從宮中一路趕過來,年幼的阿哥和公主都有些受不住,還是先去用齋飯吧。”


    皇上頓了頓,又補充。


    “朕會派人守著禪房,稍後再來看也不遲。”


    “臣婦自是相信皇上,但......”


    老夫人遲疑的看向華貴妃,顯然是心有顧慮。


    華貴妃見狀,心中的怒火瞬間被點燃。


    “皇上,既然這麽多的人對臣妾曾居住過的禪房感興趣,何不現在就查個清楚?以免有人食不下咽!”


    “華貴妃,你......”


    “皇上,臣妾在前麵帶路。”


    華貴妃算是明白了,必須要現在讓這一批人看看禪房裏的東西。


    否則一頓齋飯過後,還不知道會傳出哪些謠言。


    連皇上都為了宮外的流言焦頭爛額,更何況早就大不如前的年家。


    她的女兒安樂絕對不能讓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在華貴妃的堅持下,皇上一臉凝重的踏入了院子。


    順勢從地上爬起來的明心彎著腰推開了東邊禪房的門。


    “皇上,貧尼打掃之時,曾無意中.....”


    明心眼皮一抬,紅色的延生祿位映入眼簾,她抖著手指過去。


    “這不可能的!怎麽會是紅色的牌位?”


    早就察覺到主子爺想要維護華貴妃心思的蘇培盛厲聲嗬斥。


    “甘露寺姑子明心心不明,竟公然詛咒皇上、汙蔑華貴妃娘娘。你還不老實交代,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我......貧尼確實親眼所見,先前擺放在香案之上的牌位明明不是這個顏色的......”


    明心驚慌失措,反複呢喃著黃色牌位的存在。


    安陵容不經意間瞥見甄嬛主仆悄悄向角落移動,眼中閃過一絲玩味,隨即收迴視線。


    她上前一步,直接點了莫言的名字。


    “監寺師太,這明心是什麽來曆?”


    “迴淑貴妃娘娘,明心是前任監寺從郊外救迴來的苦命女子。”


    莫言不敢不老實迴答。


    她用力的迴想著與明心相關的資料,卻發現她所掌握的信息少得可憐。


    明心她進入甘露寺的目的不純!


    這是在場大多人的心聲。


    蘇培盛見問不出什麽,直接招唿門口的侍衛將人拖下去。


    就在明心掙紮之間,一聲驚唿止住了侍衛們的動作。


    “主子小心!”


    “這裏有道暗門!”


    明心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喜極而泣地喊著。


    “皇上,貧尼所見牌位定然被藏在了暗室之中,求皇上明察!”


    莫言恨不得堵上明心的嘴。


    不過她也在心裏盼著那裏頭的牌位有問題,這樣落到她身上的責罰會少一些。


    最先看到牌位上所刻之字的甄嬛愣了神,這上麵怎麽會是......?


    淳兒不知道什麽時候湊到了甄嬛的身旁,她笑著出聲。


    “皇上,這紅色的延生祿位上刻著‘大清萬萬年’,足見設立牌位之人對國運昌隆的祈願。”


    “淳嬪說的是。”


    皇上親自查看過牌位後,動容的握住了華貴妃的手。


    “世蘭,你有心了!”


    華貴妃無比坦誠。


    “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皇上!”


    這話令皇上心中一梗,朕把台子都搭好了,你就不會順著多說幾句好聽的?


    華貴妃若知皇上所想,怕是要嗤之以鼻。


    她可是看在安陵容的麵子上,才勉強說出這等違心之言。


    華貴妃冷冷的掃了甄嬛一眼,“莫愁師太可真是會選地方靠著。本宮發現這宮裏宮外隻要碰上你,就必定熱鬧非凡。”


    “華貴妃娘娘,嬪妾冤枉,我......”


    “罷了!皇上明察秋毫,已還本宮清白,這迴就不與你計較了。”


    隨後她手一抬,指向了癱在地上的明心。


    “皇上,此人居心叵測,實在是不堪為佛門弟子。”


    “華貴妃所言有理。蘇培盛,將人押迴宮中嚴刑拷打,務必要查出背後唆使之人。”


    今日禪房這場大戲應該是有心人安排給他看的。


    明明他已警告過暗中造謠的那幾個兄弟,怎麽還有人敢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惹是生非?


    他給蘇培盛使了一個眼色,讓他在禪房內外仔細搜查,然後就牽著華貴妃出門。


    安陵容注意到甄嬛縮在角落裏不敢上前,她頭也不迴地跟上了前方的三人。


    方才她在甄嬛的身上聞到了讓人心生煩悶的藥粉,難怪她今日會這麽沉不住氣。


    甄嬛在小山包上遠遠眺望著迴宮的隊伍,懊惱地長歎了一口氣。


    “槿汐,你說皇上會不會因著今日之事,對我心生芥蒂?”


    崔槿汐柔聲安撫。


    “主子,您切莫多慮,您隻是在後山休養久了,出來走走而已。華貴妃樹敵無數,誰知道是哪位想置她於死地呢。隻可惜這迴讓她有了防備,後麵想要除去此人恐怕就更難了。”


    “華貴妃作惡多端,終有一日會自食其果。”


    年羹堯已逝,華貴妃失去了最大的庇護。


    即便她已通過自己的渠道查到華貴妃並沒有加害她的家人,但從前在宮中時兩人已結下了梁子。


    甄嬛不會咽下這口惡氣的。


    “主子所言極是。誰人不知華貴妃飛揚跋扈,處處得罪人。”


    白芷上前扶著她的手,低聲提議。


    “主子您有身子,不能久站,咱們早些迴後山吧。”


    甄嬛輕輕點頭,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悅。


    “行,今日偶遇那等晦氣之人,著實令人心煩。白芷,你待會兒將這身衣裳洗了吧。”


    華貴妃不懷好意地將她從頭打量到腳,讓她比往常更控製不住脾氣。


    白芷低眉順眼的應下。


    甄嬛主動提出來漿洗衣服,給她省了不少麻煩。


    她自從收到皇上要來甘露寺祈福的消息,就不著痕跡地在甄嬛的衣裳上撒上了粉末。


    今日她一見到華貴妃,果然沒忍住衝了出去。


    白芷暗中觀察到皇上對著甄嬛皺了兩次眉,這便足矣。


    崔槿汐聽溫實初說過,有孕之人情緒起伏大,要盡量順著對方的意思。


    她對主子近來的變化倒是沒覺得有什麽異常。


    迴到後山的清幽院落,崔槿汐細心服侍甄嬛更衣。


    白芷端著盆出門後,崔槿汐從匣子裏挑出幾片人參,用滾燙的水衝泡開來。


    從淩雲峰上下來後,她明顯感覺到主子的身體更為虛弱了。


    崔槿汐按照溫實初的囑咐增加了參片的數量,好像也沒起到作用。


    甄嬛腹中的孩子絕對不能出事!


    崔槿汐決定等天黑後去安棲觀求見尚在養病的舒太妃,尋求更多的滋補之物。


    隔日夜色如墨,安棲觀外響起了有節奏的敲門聲。


    積雲警惕地隔著門問。


    “何人深夜來訪”


    “積雲姑姑,王爺迴來了,您快開門。”


    一聽到阿晉的聲音,積雲立即將門打開。


    她看著風塵仆仆趕迴來的王爺,小壓低聲音提醒。


    “王爺,太妃娘娘自昨日午時起,便水米未進,您快進去瞧瞧吧。”


    “多謝姑姑,我這就去給額娘請安。”


    看到華貴妃安然無恙地迴到宮中,果郡王就知道暗中謀劃又失敗了。


    “兒臣給額娘請安!”


    果郡王一進屋就跪在了地上。


    “允禮,額娘知道你對明心於心不忍。但她若不死,皇上的人遲早會查到蛛絲馬跡。到時候咱們母子......”


    “你好好的想一想吧。”


    舒太妃長歎一聲,眼中閃過惋惜。


    她謀劃了好久,才想借著地龍翻身除去華貴妃。


    如今眼看著事情要敗露,這逆子憐香惜玉的毛病又犯了。


    他竟然讓人私下打聽明心在慎刑司可有受苦。


    若非底下的人忠心於她,直接將明心了結了,那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麽亂子來。


    先帝爺殺伐果決,這孩子怎麽一點兒都沒學到呢?


    一想到這裏,舒太妃對太後母子更恨得牙癢癢。


    他們不僅害得自己和允禮母子分離多年,還將兒子養壞了。


    舒太妃氣得胸膛不住的起伏。


    她讓積雲看著跪在屋裏的果郡王,自己出門將阿晉喚到一旁。


    “你將王爺從園子到迴宮這段時間內所發生的一切,事無巨細地講給我聽。”


    “若膽敢幫著他隱瞞,你是知道芳雲的厲害的。”


    阿晉一聽到這個名字,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請太妃明鑒,奴才不敢有絲毫隱瞞。”


    “王爺一路快馬加鞭趕到園子......昨日王爺趁著皇上帶著兩宮貴妃出宮禮佛,穿了小太監的衣裳在延禧宮和永和宮外徘徊。王爺迴到住處後一言不發......今早命人給何貴人和嬉答應分別送了一千兩銀票過去......何貴人嫌少,王爺又讓補了五千兩......”


    “王爺本想往永和宮送一些東西的,奴才拚命阻止才打消了主子的想法。”


    阿晉小聲地迴稟著。


    他的生死掌握在太妃娘娘的手中,即便他不將王爺的行事上報,娘娘也能從其它途徑得知王爺的所作所為。


    阿晉在芳雲手中受苦的那些日子裏,曾經幻想過,他當初怎麽就沒能病死呢?


    弄得如今頂著殘缺的行屍走肉在世間苟延殘喘。


    太妃娘娘麵慈心苦,阿晉不敢在她麵前走神。


    經過娘娘的一番盤問後,他的後背都濕透了。


    太妃一走,他又隱入了黑暗中,心中卻是翻騰不已。


    阿晉聽著屋裏傳出來的低語,往遠處又挪了挪。


    屋裏的舒太妃親手將果郡王扶起,眼中滿是慈愛與無奈。


    “允禮,額娘方才是太過擔心你,才會那般失態。”


    “你皇阿瑪早早地拋下咱們母子。額娘生怕你折在了心狠手辣的皇上手中,做夢都在祈求先帝爺保佑你。”


    “可憐你遭了一次又一次的大難,是額娘沒本事護你周全。”


    “若是你......”


    “額娘,兒臣知錯,以後再也不會犯了。”


    果郡王紅著眼睛保證。


    “好,額娘信你。額娘讓甄氏到禪房偶遇皇上,也是存著讓她早日迴宮的心思。”


    舒太妃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隱瞞了讓崔槿汐再次上報甄家人慘狀之事。


    “她腹中的孩子實際上已經滿了五個月,若是再不迴宮,到時候怕是遮掩不住了。”


    “額娘知道你心裏對她再次伺候皇上覺得膈應,但這是咱們母子最後的機會了。”


    果郡王閉上眼睛,最終緩緩點頭。


    “兒臣明白,明日就會去見甄氏一麵。”


    他身有殘缺,卻不得不狠心將自己的骨肉再次推入皇上的名下。


    這其中的個中滋味,旁人是無法體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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