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舉輕車熟路,從大理寺牢獄屋頂穿梭到嶽飛單間牢房上,司馬舉依舊打算從單間牢房鐵門而進,此前兩次,他早已觀察到,嶽飛所在單間牢房,裏麵靠近屋頂之處,紮了一層結實的鐵絲,從屋頂揭瓦而進,被鐵絲阻攔,並不容易!再者,嶽飛輕功不行,從屋頂逃逸,並不輕鬆。


    司馬舉從房頂輕盈跳到嶽飛所在單間牢房門口,嶽飛所在牢房,為兩排四間磚石牢房之一,四間牢房門口,皆掛著油燈,旁邊來迴遊走著四五位看守。此前兩次他偷偷潛入時,並不見看守在此,今日增添,必是為明日行刑而預備,司馬舉暗想。


    看守尚未來得及反應,便被司馬舉悉數點翻在地,司馬舉腳不停頓,迅速撲到單間牢房鐵門前,鐵門外麵未鎖,司馬舉輕輕一推,鐵門紋絲未動,似是在裏麵栓住了,那兩獄卒該是在裏麵值夜。司馬舉內勁稍吐,“哢嚓”聲輕響後,裏麵搭環應聲而斷,司馬舉閃身而進,反手關了鐵門,尚未下得門背後十來級石階,兩位獄卒已然發覺,正要立身張口喝問,司馬舉猝然而至,兩獄卒頹然伏在桌邊。


    嶽飛躺在稻草鋪著的石頭獄床上,聽得動靜,翻身坐起,司馬舉已搜出鑰匙,快速將單間牢房裏麵柵欄小門打開,站在柵欄外急切叫道:“二哥,你快出來,我們走!”


    嶽飛靜靜看著司馬舉,並未動身,反而問道:“三弟,你怎又來了?可沒傷著獄卒罷?”


    司馬舉跳腳道:“我不來,你明日便沒命了!此時你還有心思關注獄卒?”


    嶽飛平靜道:“三弟有何事,如此慌張?”


    司馬舉叫道:“二哥,大事不好,朝廷欲將你處決,明日晌午行刑!小弟能不慌張?”


    “如此機密事,三弟從何得知?”嶽飛依然平靜如水,緩緩起身。


    司馬舉將適才在秦檜相府所見所聞,簡略向嶽飛說了,嶽飛波瀾不驚地聽完,既泰然自若又惋惜道:“可憐張憲、雲兒,無故與我冤死!”


    “二哥,你還磨蹭甚麽,快跟小弟一起出去罷!愈在此地待得長久,愈加增添一分兇險!”司馬舉催促道。


    “三弟,我不能走!你自己迴去罷!”


    “這是為何?”司馬舉驚唿。


    “我嶽飛冤情,天下皆知,我若私自逃了,豈不成了畏罪潛逃?我本來無愧於心,我跟你一走了之,以後縱然跳進黃河,亦洗盡不了自身冤屈,他們倒正可誣陷我為謀反之人呐!我怎能逃走?”


    “命都沒了,哥哥還在乎謀反不謀反?”


    “不然!性命事小,名節事大,我寧願死,亦不能被後世認為是亂臣賊子!”嶽飛毅然道。


    “前兩次小弟來此,哥哥曾言,待和議成功,聖上將網開一麵,如今聖上欲置哥哥於死地,哥哥難不成還抱有甚麽幻想?”嶽飛忽然轉變態度,教司馬舉十分吃驚。


    嶽飛若無其事道:“不然!哥哥我前段時日,可謂是迂腐不堪,戇直懵懂!直至最近幾日,我才總算想明白!我進了這大獄,便永遠不可能再出去了!”


    “哥哥料定了朝廷判決結果?”


    嶽飛微微頷首道:“這等結局,我亦是才醒悟不久啊!”嶽飛說完,仰頭看了看屋頂的鐵絲網,泰然踱了幾步,迴身坐在磚石獄床之上。


    司馬舉急得火燒眉毛,嶽飛卻如此安然,司馬舉一低頭,鑽進柵欄,幾步奔到嶽飛身邊,伸手便要拽嶽飛起身,口裏說道:“不管如何,我們先出去再說!”


    嶽飛甩開司馬舉右手,斷然道:“三弟切不可用強,哥哥一世英名,不能因貪生怕死而毀於一旦!你若用強,我便自行了斷!”


    司馬舉嚇得一下不敢妄動了,怔怔望著嶽飛道:“哥哥說自己明白,小弟卻糊塗得緊!難不成朝廷冤枉你,教你冤死!還有道理了不成?”司馬舉沒好氣道。


    “三弟若不急著走,可坐下來聽我說一說!”嶽飛反而笑了。


    “我當然要聽!”司馬舉不管不顧,一屁股坐在嶽飛的獄床上。


    “自古到今,君臣之間不可相疑!君臣相疑則有變亂!君主懷疑臣子,必然設法誅殺臣子;臣子懷疑君主,必然反叛君主!倘若臣子被君主所疑,他不反叛君主,終為君主誅殺;倘若君主被臣子所疑,他不誅殺臣子,終為臣子所反叛!如今聖上派秦檜等人,捏造罪名拿我下獄,必然是懷疑我嶽飛了,豈有教我再出去的道理?我嶽飛死罪已是毫無疑問的了!”嶽飛側著頭道。


    “小弟便大為不解了!依哥哥所說,哥哥因聖上所疑,他若不誅殺你,哥哥安全出獄後,難道真要反叛聖上不成?”


    “我嶽飛絕無此心!可聖上不信,朝廷諸多大臣不信,天下人亦少有人信!”


    “哥哥盡忠朝廷之心,天下人鹹知,怎的還會懷疑哥哥有反叛之心?”


    “此一時彼一時也!我不被聖上所疑,世人皆知我忠心,我被聖上所疑,未被赦免,出得大獄,便會被天下人所疑了!可惜,我明白得晚了一些,所幸,我畢竟明白了,死得還不冤!”


    “哥哥為朝廷出生入死,轉眼之間背負罪名下獄,冤比海深!哥哥竟說不冤?”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嶽飛低頭。


    “哥哥說的道理,小弟大致懂了一些,可朝廷中將領甚多,聖上為何獨獨懷疑二哥?”司馬舉仍然不解。


    “這個,我也不知曉了!”至此,一直神色坦然的嶽飛,方有些許頹然。


    “此事我去向紹興皇帝問個明白!若他說不明白,我便…”司馬舉霍地站起身來。


    “三弟切不可胡來!”嶽飛在後急切叫道。


    “他若說不明白,他便該下旨將你赦免了!”司馬舉說話時,身影已竄出柵欄,伸手在兩位獄卒肩頭各拍了兩下,迅即便晃到了牢房鐵門邊,隨著光亮一閃,眨眼消失在鐵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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