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南皇宮垂拱殿內,宰相趙鼎向紹興皇帝趙構奏對畢,方欲轉身退出,趙構忽然道:“趙愛卿,聽聞禦街近日來了一位神算子,不知確實否?”


    趙鼎訝然道:“陛下身在大內,外邊事怎的了若指掌?”


    趙構眉宇之間略有得色:“如此說來,當是真的?”


    “此人年約四十,以測字為主,似乎有些道行!”


    “問他測字者當真是人滿為患麽?”


    “他每日隻在晌午前測字,且一日限定十人,超過十人,第十一人出再多錢,他也不測!”


    趙構不由笑了起來:“愛卿居宰相之位,甚是稱職!朝廷事、天下事,盡在鼓掌之中矣!”


    趙鼎忙恭敬道:“宰相之職,便是為人主分憂!”


    趙構點頭:“此言,亦是不差!宰相顢頇,人君必有其禍!此事暫且不談。明日朕與你去看看熱鬧如何?”


    趙鼎一驚道:“陛下隻身出宮,安全誰來負責?如有閃失,微臣罪不可赦!”


    趙構不以為意道:“朕微服而出,普通百姓,誰人認得朕?再說,有楊沂中隨身護衛,萬無一失!”


    趙構不聽勸諫,趙鼎轉而道:“測字乃雕蟲小技,陛下何必認真看待!”


    “不然,小技亦有其存在道理!朕不過當其為江湖異人罷了!此事亦不過一趣兒,對則姑妄信之,錯則一笑置之,無傷大體!”


    趙鼎無奈,隻得俯首道:“臣遵旨!”


    第二日,趙構、趙鼎、楊沂中三人從北門出了大內,沿禦街走了百十丈,一金店旁邊巷口拐角處,青石板路邊,擺著一桌一凳,桌後立著一根白布竿,白布上寫著“撲得響”三個大字,大字旁邊,還有“丁不同”三個小字。趙構猜想,“丁不同”大概是測字先生的名號了。測字攤兒前麵圍著上百人,趙構看不到裏麵情形。趙構拿眼望了望楊沂中,楊沂中會意,走到人群後邊,兩手插入人群中,左右一分,隨著人群驚叫,如竹竿劈水般,向兩邊閃開,楊沂中邁步向前,趙構、趙鼎跟在後麵,很快進了人群裏麵。三人才發覺,人群裏三層外三層圍著攤兒,攤兒前立著七八人,顯然是排隊等候測字之人。


    趙構這才有機會看那丁不同,他一身藏色道袍,挽著道士髻,頭戴蓮花冠,三綹髭髯,皮膚白皙,眉宇英氣逼人,端坐著看一老年男子埋頭在桌上白紙上寫字。趙構心中有些怪怪的感覺。


    趙構正納罕間,隻聽得丁不同道:“這是‘吝’字,你欲問何事?”


    那寫字之人道:“問兒子婚姻!”


    丁不同一手拿白紙,一手撚胡須,須臾,丁不同笑道:“吝字上有交歡之象,下有好合之形,此等婚緣,可謂致美之極!”


    那老年男子拍案道:“先生神了!我子娶妻已有數年,夫妻琴瑟和鳴,生孫子有三,人言先生神測,我卻不信,今日一試,果然名不虛傳!”說完歡天喜地而去!


    那老年男子走後,一青年接著上前,丁不同微笑道:“閣下所問何事?”


    青年答道:“問六甲!”


    “請寫字罷!”丁不同將紙筆推到青年麵前。


    青年接過毛筆,不假思索,在白紙上寫了一個“字”字,寫完,擱筆於硯台上,望著丁不同。丁不同沉吟片刻道:“生女也!女子許嫁曰‘字’,非女子而何?”


    青年沮喪問道:“大約生於何時?”


    “‘字’字為‘寅’字頭‘子’字尾,子寅之間,為醜時(注:子醜寅卯),該女出生,不在寅日醜時,便在子日醜時!”丁不同篤定道。


    青年丟了一百文錢在桌上,不甘心走了,一老年村婦接著,丁不同問道:“老人家想問甚麽事?”


    老婦垂淚道:“兒子被臨安官府抓了,老身想問他的兇吉?”


    丁不同點頭道:“你會寫字麽?”


    老婦搖頭,丁不同道:“那你說個字罷!”


    老婦抬頭想了想,道:“‘色’字!”


    丁不同聞言,不由蹙起眉頭來,老婦眼巴巴地望著丁不同,隻貪丁不同說“無礙”,可丁不同歎氣道:“必死矣!‘色’字頭上一把刀,安能活命哉?”


    老婦聽了,哭出聲來,丁不同道:“天意難違!”老婦待要給錢丁不同攔住道:“省下幾個,去給兒子收屍安葬罷!”老婦愈加難過,哭著拜謝而去!


    趙構聽到此處,暗中拉了趙鼎與楊沂中衣服,轉身往外走。趙鼎楊沂中忙跟著出來。出了人群,楊沂中問道:“九爺,怎不看了?多有趣!我正要去測一測呢!”


    趙構低頭往迴走,並不言語。楊沂中再不敢出聲兒,趙鼎亦是滿腹不解,亦不敢相問。


    三人走了一段路,趙構迴頭,見左右無人,對楊沂中神秘道:“你快去尋到那老婦,問他兒子名字,做了何事被抓?。”


    “是!”楊沂中飛奔而去,趙構、趙鼎遠遠看見楊沂中追上老婦,不知說了一句甚麽,那老婦竟跪在他麵前,楊沂中慌忙拉她起來,兩人說了幾句話。


    不移時楊沂中便迴來,向趙構輕聲秉奏道:“陛下,老婦兒子名叫何色,因打抱不平,揍了鄰居,鄰居與臨安府某人有舊,汙蔑何色偷了牛,故而何色被抓!”


    趙構有些惱怒,問趙鼎道:“底下官員如此胡作非為?”


    趙鼎鎮定道:“林子何大?甚麽鳥沒有?廟堂之廣,必有蠹蟲!”


    趙構微微歎道:“宰相之責,重於泰山呐!你快去臨安府,傳旨將何色放了!”


    趙鼎愕然道:“此事個中是非,該要查清為是,豈能一放了之!”


    趙構卻深邃道:“何色活了,丁不同這塊招牌便砸了!”


    “何故砸他招牌?”


    “你不見眾人對丁不同奉若神明?長此以往,臨安庶民,安知還有朝廷乎?”


    趙鼎恍然大悟,迴道:“微臣立即去辦!”


    趙構又對楊沂中道:“你安排人,去看那老婦住何處,明日他兒子出獄,正可拉她來砸丁不同招牌。”


    楊沂中應諾,迴頭招了招手,禦街旁邊竄出一個普通百姓裝束大漢來,趙構知曉,這人必是楊沂中暗中安排保護他的侍衛。


    楊沂中對那大漢耳語幾句後,大漢躬身而去!


    趙構安排妥當,心滿意足對趙鼎、楊沂中道:“明日再來看戲!”


    臨近大內北門,趙構突然對楊沂中道:“楊愛卿,你去籌劃籌劃,明日我也要來測個字!”趙構說完,不顧身後趙鼎、楊沂中驚愕的眼神,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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