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點走,我……我想吐!喔哦……”


    脖子還僵著,秦康費了老鼻子勁迴頭也隻能以餘光瞥見一點兒。


    柳靜芸像個特大號晴天娃娃,掛在扁擔頭上晃晃悠悠,臉孔比紙還要白,止不住地幹嘔。


    “我勸你最好是忍住,迴去了才有熱水把絲線泡開,要是現在吐了,沾在身上還得看一路聞一路。對了,你吃過早飯嗎?”


    “別說了!喔哦……”


    出了山門,踏上下坡的台階路,扁擔搖晃得愈發厲害,柳靜芸隻覺得五髒六腑都快被甩出來了。


    她到了忍耐的極限,眼看就要一泄如注,總算在最後關頭身體停止了晃動。


    腦袋還是暈暈的,柳靜芸張開金星亂冒的眼睛朝外看去,隻見秦康站定在長條階石上,在他身前另有個小尼姑,正雙手奉上一樣物件。


    “這是女施主在本寺求來的簽。”


    秦康的手剛觸碰到那根竹條,身後傳來柳靜芸的嘶聲高喊:“不許看!這是我的隱私!”


    秦康都懶得理她,端起簽文自顧自念了出來:“水中月似夢中影,鏡裏花如幻裏情。”


    僵硬的脖子費力扭迴,秦康臉上是不懷好意的笑:“你還真是求了根上上簽啊!哈哈哈!”


    柳靜芸羞紅了耳根,欲哭無淚,真恨不得把頭也埋進繭裏。


    另一頭的小尼姑或許是感到了幾分尷尬,從旁解釋:“其實本寺祈福在傳統上是求子的,不知從哪年哪月開始,坊間傳聞就成了求姻緣,後來就以訛傳訛,東風壓倒了西風。”


    秦康咧著嘴壞笑:“那你們這簽到底靈不靈?”


    “那自然是靈驗的。隻不過……”小尼姑掠過秦康肩頭,往絲繭偷瞧了眼,“我也是聽師姐們說,萬事萬物都逃不出成住壞空,求子是無中生有,姻緣是聚散離合,這裏頭就有個平衡。所以來這裏求姻緣,若是於紅塵中尋覓真心人那是極好的,可如果是原本就結下的宿緣,那就……”


    “就會分手對嗎?”


    “哇啊啊啊——”


    望了眼在繭裏頭抓狂的柳靜芸,小尼姑笑得有些難堪。


    秦康將簽文拿在手裏翻轉了兩下,又問:“通常來說,這求出簽來,還會有解簽的,那裏頭又說了什麽?”


    雙手合十,小尼姑躬身行過一禮:“平日裏本寺解簽都由住持師太掌管,可是施主你也看見了……先前妙音師姐也在殿內尋了半日,未有發現。”


    “行了行了!”秦康把竹簽遞還,“這簽文就足夠直白了,解不解都差不多。沒其他事,我們就迴了啊!”


    “施主請便,恕貧尼不能遠送。”


    等白色巨繭消失在視野,小尼姑折身拾級而上,卻在山門和妙音撞了個滿懷。


    “施主人呢?”


    “已經走遠了。”


    妙音從緇衣中取出又一根竹簽:“先前遍尋不見,原來是被壓在了蒲團下麵。”


    她朝著山下遠眺,嘴裏喃喃:“這也是機緣未到吧。”


    “我看看,”小尼姑從妙音手裏抽出解簽文讀了起來,“且惜身畔同途客,莫為虛緣誤錦程。”


    二尼麵朝香客遠去方向,合十施禮:“阿彌陀佛!”


    挑著這麽一件特殊行李,坐車自然是別想了,秦康就靠著兩條腿11路,把柳靜芸帶迴了趙家大樓。


    進了大樓,不管路上遇見誰問起,柳靜芸都緊閉著雙眼,縮起脖子裝昏迷。


    直到秦康托管理員葛叔開了門,把她帶迴自己房間。


    柳靜芸連帶著絲繭被整個打橫塞進浴缸。


    她嘟起了嘴:“你可以走了。”


    秦康朝著水龍頭微揚了下巴:“那你開個熱水給我看看。”


    絲繭從內部被帶起一波震動,柳靜芸咬著嘴唇迴應:“我是說,你開了龍頭就可以走了!”


    秦康俯身擰開水龍頭,順帶白了她一眼:“然後呢,要是泡開之前你翻了個身,臉朝下把自己淹死了,我不是白忙活一場嘛!”


    伴著浴缸裏注入嘩嘩水流,柳靜芸毫無預兆地痛哭起來,兩隻紅腫眼睛欲與水龍試比高。


    梗著脖子瞄了她一眼,秦康把水龍切到花灑,照著柳靜芸身上澆花似的打著圈:“好啦!人家小師父說的是宿緣,指的本來就是一對,你和李浩然八字都沒一撇,手都沒牽上還能怎麽分?”


    “我不是為這個哭!”


    “那你為啥子呀?”


    柳靜芸低頭,哭腫眼泡盯上了裹滿全身的絲線:“這些……這些東西太惡心了,我……我不幹淨了!哇啊啊——”


    拿手蘸著熱水試了下蛛絲的黏度,秦康輕笑著說:“是啊!《蜘蛛俠》裏都是騙人的,蛛絲根本不是從手腕上射出來。和泌尿、生殖共用同一根通道,確實不太衛生……”


    “你不要說出來啊!哇啊……我不想活了……”


    比泡發黑木耳用了更長時間,白色蛛絲終於像下了鍋的米線一樣,在浴缸裏散開。


    可到了這時候,柳靜芸全身衣服也不可避免的都弄濕了。


    她毫無必要地在浴缸裏蜷成一團,像是怕有什麽會浮起來似的遮蓋住胸部,怯怯看著秦康:“可以幫我拿一身換洗衣服嗎?”


    秦康在行李箱裏一陣搗騰,又抱著一大疊衣物返迴浴室。


    他本想別過頭去,可落枕的脖子不允許,隻能以一個很別扭的角度,和內褲上的維尼小熊對視著笑出了豬叫。


    柳靜芸把浴缸裏水花都拍得啪啪響:“出去!你快給我出去!”


    為了把玷汙的自己洗洗幹淨,柳靜芸用了兩個世紀的時間,久到秦康都躺在她床上睡著了。


    感受到照射在麵皮上的灼熱視線,秦康微睜雙目,眼前的柳靜芸讓他一度錯以為搬迴了雞鳴寺裏看家護院的怒目金剛。


    “你……為什麽還在我房間裏?”她捏皺居家服下擺的指關節都有些發白,“還有,怎麽可以躺我床上?!”


    “你也沒機會睡了呀!”白過她一眼,秦康順勢在床上翻了個身,手指向自己脖子,“落枕了,幫我治治。”


    一陣比一陣急促的唿吸,秦康都不由擔心起她會不會氣炸了肺,粉色光暈終於照上了他的後脖。


    完事了,他舒服地活動了兩下脖頸,卻完全看不出要起床的樣子。


    “反正也誤了出發時間,順便把今日份的按摩也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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