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日的上午,九點鍾左右,太陽沒有露頭。


    眼前的大樓坐落在十幾格長條階梯之上,而這隻是從積雪裏冒頭的部分,位於這段關節炎噩夢之後的,是有兩層樓高的進門大廳,玻璃大門向著左右扯開,展開的洞口足夠從裏頭並排開出來兩輛車。


    秦康走進去,目光落在一個裹著橄欖綠軍大衣、從頭到腳都長得像保安的家夥身上。他也一早打量起了秦康,隔著桌子扔來本簿子。


    “登記!”


    填寫了訪客信息,秦康講明來意,他找賀局。


    “有預約嗎?”


    “沒有。”


    保安把簿子一合,翹起二郎腿:“領導很忙。”


    說完在椅子上側轉身子,隻留給秦康一行眼角餘光。


    秦康俯身隔著桌子挨近,語調低沉:“賀局十分鍾前剛進的大樓,這會兒時間清早的第一杯茶還沒泡開,你現在通報聶傲冰的男朋友找他,他一高興或許還送你兩盒茶葉。至於你問訪客索要好處的事,我也就忘記了,藏在地下室小倉庫裏的物資也安全了。要知道你這份肥差可招不少人惦記,換誰不是一樣幹呢?”


    保安臉色一層層陰下來,很快就和外頭天氣沒兩樣了。


    他拿起桌上的對講機,起身背過去和誰講了幾句,隔了一會兒他重又找到秦康,眼神頗為曖昧。


    “520。領導這會兒有空。”


    賀國強辦公室的門虛掩著,秦康也就敲了兩下意思意思,跟著就推門進去。


    他的辦公桌麵很是整潔,並沒有擺出一副伏案工作的樣子,像是也等著秦康到來。


    “坐。”


    秦康拉開對麵椅子坐下,四目相對,他開門見山。


    “我要見她。”


    “沒問題,她就在拘留室,我來安排。”賀國強爽快答應。


    秦康謝了聲,又問:“她這事兒,要判幾年?”


    賀國強向著椅背仰倒:“量刑定罪是法院的事,有整套流程要走,一時半會兒定不下來。現在我隻能說一句,茲事體大,不樂觀呐!”


    “會……死嗎?”


    “我們認為,她隻是從犯,如果可以抓到主謀,罪責就會輕一些。”


    “明白了。”秦康臉色暗了下去,“後麵是不是要轉移到看守所。”


    “對。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經過賀國強授意,秦康被領到一間燈光昏暗的會麵室。


    幾分鍾後,跟著一名看守,聶傲冰也被帶了進來,身上穿著常服。


    才隔了三天沒見,聶傲冰瘦削了不少。看到秦康,她萎靡的眼裏閃過一絲光亮。


    他倆隔著張桌子坐下,秦康注意到聶傲冰的手銬,不是通常的款式。


    她把厚重的銀手鐲往桌麵上一擱,發出鐺的一聲,相連的鏈子中段居然是斷開的。


    這顯然不可能是行為藝術。


    “他們新開發的設備,”聶傲冰看出了秦康眼底疑惑,“異能驅動禁錮力場,還限製了能力發揮,一舉兩得。”


    說著她兩手分張,手銬嚴絲合縫,眼裏已湧出落寞。


    “沒想到,會先用到自己身上。”


    秦康向前伸出了手,立即引得站立一旁的看守訓斥:“不許和嫌疑人接觸!”


    他探出一半的手隻好悻悻收了迴來。


    “他們……沒為難你吧?”


    “這裏都是熟人,該走的流程走一遍,簽字畫押。”


    “你都招供了嗎?”


    “當然不會,但現在都講究證據,不是拒不承認就沒辦法的,至少錄音筆和我脫不了關係。”


    “那你有什麽打算?”


    “按流程走唄,檢察院發現疑點會把案子打迴來重審的。”


    對比秦康愁眉不展的樣子,聶傲冰反而還比較輕鬆。


    “這事別讓我爸媽知道,不想讓他們擔心。”


    “你不出現,他們終歸會知道的。”


    “那就靠你幫我圓了,”聶傲冰霍然起身,“也不用太擔心,證據不足,沒準過兩天就出來了,就當是度假吧。”


    隔壁的房間裏,閉路電視上,聶傲冰被看守帶離了會麵室,畫麵上隻剩著秦康。


    楊炎炯湊近到賀國強身邊,低聲問道:“賀局,依您看,這個秦康會不會就是同謀?”


    賀國強搖晃著腦袋:“不好說啊!直覺告訴我,他絕對有問題,可卻沒有能摁死他的證據。”


    “哼!這聶傲冰的嘴也太緊了!”楊炎炯磨響了牙根,“那我們下一步怎麽辦?”


    “按原計劃進行,引蛇出洞。”


    賀國強盯著電視屏幕上男子的背影:“他隻要行動了,證據不就來了嗎?”


    出了調查局的門,秦康七拐八彎,差點把自己都繞暈,確定了後頭沒有尾巴,才摸到了一棟居民樓裏。


    樓裏黑咕隆咚,早就荒廢了。秦康上到二樓,在一間屋子房門上拉長了間隔敲過三下。


    隔了有一會兒,房門被拉開道縫,秦康把自己疊成小廣告似的鑽了進去。


    “怎麽樣?”謝瀾問道。


    秦康搖了搖頭:“聶傲冰這條線算是斷了。”


    謝瀾皺眉:“那會不會查到我們頭上?”


    “至少現在她沒把我供出來,不然也沒那麽容易出得調查局的門。”


    “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家夥都帶齊了嗎?”


    謝瀾指了指靠牆放的幾個大袋子:“把調查局大樓端了都沒問題。”


    秦康拍了拍他的肩,又自己拉過張椅子坐下。


    聶傲冰實在太樂觀了,還把希望寄托在程序正義上。


    她根本就等不到那天。


    之前秦康一直困惑於她那岌岌可危的壽元,結合當下的處境,他算是明白過來了。


    如果自己什麽也不做,聶傲冰一定會死在看守所裏。


    就在十八天以後。


    這顯然不是正常死亡,而是有人想要她說不出話。


    想到這兒,秦康也覺得無比諷刺。


    聶傲冰在他的要挾下當了臥底,提供了很多情報,到最後出了事卻不是因為身份暴露,而是給領導背鍋。


    曾經的同僚已經為她挖好了墳墓,估計不是死於意外就是畏罪自殺。


    而自己這個綁架她父母控製她的壞蛋,現在卻在想著怎麽救她。


    平心而論,聶傲冰確實背叛了調查局,也對不起很多人。


    但她從來都沒有對不起秦康。


    所以秦康也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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