獐子多少有些不講武德,在“蹲下”兩字喊出口的時候,他已經扣動了扳機。


    但今天是全市不講武德日。


    秦康在他說到“轉身”的時候已經出手了,獐子的手上嘴上都沒停,一方麵是出於思維的慣性,另一個原因則是停留在視網膜上的殘影。


    跟著他就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章探員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正斜靠在皮卡的副駕駛座位上,兩隻蹄子已經被銬上了。


    他挨了好幾下耳光,腦袋還昏昏沉沉的,無神的眼睛定定地看向前方。


    秦康坐在駕駛位,手裏拿著一本打開的證件,正在對照著本尊。


    “章靖,一級調查員。”


    對麵點了點頭,動作十分機械。


    “說說吧,青梅集團現在是什麽情況?”


    章靖無力地旋轉著腦袋,像是在搜尋那不存在的無線電信號。


    “別找了,你的同夥都在後頭。”


    秦康豎起大拇指,朝後方的貨鬥指了指。


    強烈的刺激還是有效的,章靖的神誌一下清醒了不少,隻有死人會被扔在貨鬥裏。


    “要不是這身皮,你現在也和他們在一塊。”秦康朝他上下打量著,“把事情說清楚,我也沒和你開玩笑。”


    章靖咽了口唾沫,喃喃道:“我屬於調查局駐地分局,離這裏不遠。這一帶都是農田,全是給青梅供貨的,災變剛開始的時候,他們家也收容了不少農戶。可後來投奔的人越來越多,青梅也有些扛不住了,這時候集團內部又發生了暴動,原來的董事長被趕下了台,生產車間的一個青工奪取了控製權,一切就都變了。”


    “那個青工,不是普通人吧!”


    “他會使邪法,能憑空變出成百上千個分身……”


    “等等,你見過他使這法術嗎?”


    “見過!張立心,就是那個青工,他掌權後頭一步就是肅清異己,留下的都是好殺敢打的。他幹的第二件事就是帶人來搶我們駐地分局的武器庫。我們自然是反擊了,可就像我前麵說的,隻看到數不清數目的張立心們張牙舞爪朝著局裏猛衝,子彈打在身上都不帶停的。於是就……”


    “於是你就投降了,打開了武器庫的大門。”


    秦康複述著章靖的記憶。


    “我不投降能怎麽辦?”他的情緒忽然變得激動,“災變後,日子就不好過了,本來也指望著青梅的救濟。張立心一上台,先斷了我們的糧,等我們餓得頭昏眼花再打過來,又有邪法,根本招架不住。”


    “這事總局知道嗎?”


    “知道了又怎樣?總局也是自顧不暇,迴複你兩句打起精神克服萬難的屁話,凡事都要我們自己想辦法。有件事說來更是諷刺,現在工資都是折算成等量的食物,名義上我可攢了不少,但都留在總局,需要我自行過去領取。可就連這車裏的油,都是張立心每天定量分配的,隻夠把這片巡視一圈。我拿頭去領?”


    秦康聽了也不禁歎了口氣。


    現在哪怕是國家機關,組織管理也是稀碎了一地。


    像章靖這樣吃空餉的掛名探員肯定不止他一個,市局使喚不動,也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可能連死活都不清楚。


    他們的名字就是存在的意義,能以此為憑找上頭多爭取到一些物資。


    既然對基層的掌控都這副球樣了,底下人自謀生路不是很正常嗎?


    見秦康不再說話,章靖怯聲問了句:“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了,能放過我嗎?”


    秦康反問他:“我放過了你,怎麽保證你不會賣了我?”


    他們都沉默了,車廂內隻剩下空調在唿唿往外吹著熱風。


    “哢!”


    那是頸骨折斷的聲音。


    既然已經從記憶中見識過對方的手段,也就沒必要拿自己的頭去試南牆硬不硬。


    拔掉這顆釘子前他還需要做些準備工作。


    算算時間也不早了,秦康駕著摩托往迴趕。


    煙雪迷蒙中,已隱約望見那幢土味審美的別墅輪廓。


    忽地,天地寂然間毫無征兆地響起了槍聲。


    那聲音還不止一下,清脆而悠長,應當扣響在室外。


    秦康的心髒像是被無形的手一下攥緊。


    他趕忙加大油門,不顧一切地向前疾衝。


    自己出來之前明明用異能測過吉兇的,留下陪他們練槍是平,出來辦事是吉。


    那此刻的槍聲又是怎麽迴事?


    槍聲還在繼續,不止是手槍,還有自動步槍的連續射擊。


    別墅樓前,幾副陌生的雪橇歪七扭八地插進了雪地,秦康都不及把車停穩,直接飛身躍下,就地打了個滾,發足向著靶場方向狂奔。


    很快,他就見到了第一具屍體。


    那人倒伏在地,臉埋進了雪裏,寬闊的後背上有七八個往外冒血的窟窿。


    他直接跨步越過了死屍,腳不點地往前趕。


    在靶場門前的空地上,間隔不遠地仰躺著第二具、第三具屍體。


    都是高鼻深目、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每個身上都有好多個彈孔。


    秦康一把拉開靶場大門,向內急竄幾步,同時大聲唿喝。


    給出應答的隻有迴音。


    放眼望去,整個射擊場空無一人,隻有牆上斑駁的彈孔和橫向拖曳出的一道血掌印敘說著曾經戰鬥的激烈。


    推開門,秦康折迴室外,在雪地上找到連串的雜亂腳印,匆匆尋跡追上。


    又跑出去了大約兩百米,終於讓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所有人都在,秦康從剛才起就吊著的心終於放平。


    隻見眾人正圍作個圓圈,看守著什麽。


    站在外緣的汪心妍聽到背後有人跑過來,先是警覺地轉身抬槍,發現是秦康,展眼舒眉,興奮地連連揮手。


    “姐夫迴來啦!”


    秦康衝她點了點頭,趕上兩步,從人圈裏找到趙詩琪,連珠炮般的詢問劈頭蓋臉而來。


    “發生什麽事了?有沒有受傷?為什麽不聯係我?”


    趙詩琪蹙眉扁嘴:“好啦好啦!事發突然,誰還顧得上打電話啊!我們都沒事。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這不還在問嘛,你就來了。”


    秦康往圓圈中心瞧去,一頭豬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左邊大腿被子彈射穿了,把身下的雪粉染紅了一大片。


    趙銘宇活動著酸疼的肩膀,從旁遞過一把水果刀,朝地上的豬一努嘴:“從他手上繳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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