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要是羅氏敢對你做什麽不入流的事,你就找族中耆老訴苦,喏,這冊子裏有寫了,尹家的族長也住在京裏,輩分極高的尹三老太爺,你得喚一聲三叔,懂不懂。」


    柳九解說著,快手翻著冊子。「他呢,特別喜歡玉器,所以你的第四箱籠裏,我給你放了一對玉麒麟和鎏金雕鏤玉球,記得明日敬茶時要帶上。」


    「喔。」要說這些人情世故,問九姊就對了。


    「你可知道為何要這麽做?」柳堇問著。


    「要是婆母那兒有什麽事,就把尹三老太爺請出來?」柳芫虛心請教著。


    豈料兩個姊姊有誌一同地翻白眼,不約而同地露出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


    不然咧!柳芫有些不服氣,卻聽柳堇開口了。


    「十三,腦袋得清楚點,你瞧過哪個姑娘出嫁這般急的嗎?」


    「喔……對耶,當初母親將五姊賣給金大爺當妾時,也要耗上三個月的時間。」所以她趕在一個月內出嫁確實是太不尋常。


    柳堇額際顫跳了下。「你要是對著旁人也能使這種嘴皮子,不知道該有多好。」


    「都是跟五姊學的嘛。」柳芫嗬嗬笑著,直到察覺柳堇眸色越發的冷,她才乖乖地垂著眼等候發落。


    「十三,你鬧事在先,決定成親在後,婚期又這般短,外頭的人謠傳是尹老夫人不肯替尹二爺安排親事,身為母親她實在失職,也必遭耆老圍剿,然而,一個能從姨娘抬成續弦的妾,心眼手段肯定不會少,想想尹家大爺年幼時就莫名急病而死,這事怎麽想都不單純。


    「如今她隻要把事都推到你身上,屆時你就成了箭靶,尹家族人會瞧不起你,認為是你使出手段讓二爺不得不娶,如此一來,你在尹家族人麵前是站不住腳的,要是出了事不會有人為你出頭,所以咱們早先補強,趕在十天多前,你姊夫就特地為了你差人引見了尹三老太爺,替你打點過了,可咱們也不可能凡事都給你打點好,你也得有自己的主意,才能在尹家站得穩。」


    柳芫聽完,受教地點了點頭。有些事,她不是不懂,而是她懶得去思考,她隻是想沉浸在她熱愛的糕點裏,但既然九姊都特地耳提麵命,姊夫甚至還親自出馬,那麽不管怎樣,她都不能丟柳家女兒的臉。


    「十三,你要記得,雖說那羅氏不是你名正言順的婆母,但你也得將她視為婆母,將她服侍得服服貼貼的,吐不出半句不是,還有,你的妯娌也要安撫好,尹三爺的正室薛氏是個布商千金,聽說她為人孤傲,不與人親近,但越是孤傲的人越是不屑與人同流合汙,說不準是個能攀交的,你去試探試探她,懂不。」柳堇瞧她聽進耳裏,才又道出其中要點。


    柳九隨即又接著道:「還有,你那婆母最倚重的曹嬤嬤和大丫鬟如玉,這兩個你要想辦法收買她們,至於尹三爺身邊兩個最得權的小妾,一個本是薛氏的陪嫁丫鬟袁氏,一個則是尹老夫人賞的屈氏,這兩個你得要密切注意,還有最得勢的丫鬟湛藍,千萬別因為她是丫鬟就看輕她,她可是頗得尹三爺的心,還有……」


    「九姊、五姊,我是要出閣,不是要上戰場。」柳芫忍不住打斷柳九未盡的話。「不要搞得好像我這出嫁是九死一生似的。」讓她都莫名緊張了。


    豈料——


    「你不知道出嫁就是生死關嗎?」


    兩人有誌一同地吼道,默契好到柳芫差一點就鼓掌叫好。


    隻是——「九姊,姊夫在外頭……」這種話讓姊夫聽到好嗎?


    柳九抽了口氣,才剛望向門外,便聽見外頭花世澤淡淡地道:「柳九,吉時快到了,準備吧。」


    柳九咬了咬唇,硬著頭皮到門外和花世澤解釋幾句。


    而房裏,柳堇將擱在桌麵的木匣遞給柳芫。


    「五姊給的嫁妝不是昨兒個都抬進尹府了?」


    「這是給你的,裏頭有幾條三百年的蔘,給你補身用的,橫豎你身上就有個方便之處,擱進去吧。」柳堇說著,指了指她的耳瑺。


    就見柳芫噙著笑,纖指輕觸著耳擋上的紅玉,瞬地,她像是平空消失,但不過是眨眼間,她又出現在房裏。


    「你這秘密有跟你九姊說嗎?」「說了,我沒有什麽能瞞九姊的。」她這個耳瑺當初是在宗祠裏撿到的,可是妙用卻是她迴京之後才發現的。


    隻要她的手輕觸耳瑺,人彷佛像是被吸進某處,頭一迴進入時,她還以為自己死了,不懂自己為何被困在一幢種滿各式藥草的屋舍裏,可當她再碰觸一次耳瑺時,她就能迴到原本之處。


    「她不覺得奇異?」她當初知曉時,還以為是什麽法術來著,要她把耳瑺給丟了,省得惹出麻煩。


    「九姊遇過更奇異的事,我這一丁點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更奇異的事?」


    「五姊,九姊一直都是九姊,雖然姊夫擔心鬼差又來索魂,認為知曉的人愈少愈好,可是告訴五姊應該沒關係吧。」


    「……嘎?」柳堇聽不明白她的意思。


    「五姊,九姊是借屍還魂的。」


    就在柳堇瞪圓眼,不知該說什麽時,柳九已經迴房,一把抱住柳芫。「喏,十三,其實你是個聰明的,該怎麽做你都知道,咱們說這麽多,無非是想替你略過摸索的時間,但你要記得,要真有個什麽,馬上差人通知我,知道嗎?」


    柳堇細細打量著柳九,心想一個長年住在梅林縣的外室之女,怎可能在短時間內和十三建立起如此深厚的情感?畢竟十三再怎麽天真,待人還是多少有防心的,所以說……


    她真的是柳九!


    「嗯。」柳芫輕輕應了聲,瞠圓了水眸,就怕眸底的淚水會弄花了妝。


    柳九忍著淚,千般不舍柳芫出閣,可為了柳芫的聲譽,她不得不讓她嫁人。


    一旁的柳堇觀察好半晌,突道:「怎麽,就隻能通知你?」


    柳九抬眼,毫不客氣地道:「我住比較近,通知我比較快。」


    「你要是又進宮咧?」柳堇涼聲問著。


    「我……」柳九頓了下,咬了咬牙道:「十三,五姊那兒雖是在青寧縣,但也不過是南郊外十幾裏路,記得派人通報一聲,總得有人能及時拉你一把。」


    「……九姊,我隻是出嫁而已。」不要說得她準備赴死。


    淚水在眸底打轉著,可偏偏她又忍不住笑了,雖說她從小就沒爹娘疼,但她何其有幸,能得兩位庶姊一路扶持至今。


    所以,要是敢動她的家人,她會把命豁出去的!


    原來,成親是一樁這般折騰人的事,等到所有的人都離開新房後,她已經累得倚在床柱上不想動了。


    「姑娘得坐正才成。」許嬤嬤見狀,趕忙向前將她拉正。


    紅蓋頭下的俏顏可憐兮兮的扁起嘴,天曉得她又餓又累又渴,居然還要求她正襟危坐,給不給人活啊?


    拜堂後還有一堆習俗,讓人進喜房說吉祥話,在床上撒果子……一想到果子,她的手就不安分了起來,在身邊摸索著,也不管摸到什麽便往嘴裏塞,那入口的甜軟,教她認出是栗子,這般想來,肯定還有棗子,畢竟要圖個吉祥的諧音,那就是棗栗子啦。


    「姑娘,別動了。」春喜在床邊低聲說著。


    「春喜,我找到棗子了。」一摸到棗子,她就忍不住獻寶。


    春喜哭笑不得地看著她,手指在她的蓋頭巾底下比了比,示意許嬤嬤和趙嬤嬤就像兩尊門神立在她麵前。


    她多聰慧呀,一看就明白了,小手隨即放棄了棗子,反正也吃不飽,隻會愈吃愈餓。


    垂著眼,疲憊地等著尹二爺進新房,屆時她就能吃點桌上的果子什麽的充饑,不過照許嬤嬤的說法,她大概還要等一個時辰左右,不知道一個時辰後,她睡著了沒有……


    唉,嫁人怎麽這麽累?


    正忖著,外頭突地有人喊二爺迴房,幾乎同時,她聽見許嬤嬤和趙嬤嬤說:「怎會這時候迴新房,這時候不是還早嗎?外頭的宴客已經散了嗎?」


    柳芫微揚起眉,心想,早點迴房也好,她可以先吃點東西。


    出閣前,兩位姊姊一再耳提麵命,卻始終沒有提到他,彷佛已經認定他就是個利用她的混蛋。


    至於她自己……她必須確定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才能決定怎麽對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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