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途高中裏,男女生宿舍樓分別坐落於校園的東西兩頭,看著像牛郎織女似的,中間隔著那麽長的銀河,恐怕即使是七夕也不能見一次麵。而這“銀河”則是由籃球場、花園和一幢六層的球形圖書館由東到西列隊而成的。這就是明途高中的最北邊,隔著帶有歐洲古典風味的院牆,在北邊就是光明花苑的住宅樓。

    兩幢女生宿舍樓藏在圓形圖書館身後,像是被禁錮的少女似的,遠遠看去隻能見到她們邊邊角角的窗子。

    花園和圖書館南邊,由一條蜿蜒的小路引向學校的中心位置——明途高中的15層教學樓,它與旁邊的文體活動中心通過罩著玻璃外壁的天橋相連,從遠處看去就像一個倒臥的“工”字;玻璃天橋上偶爾得見的行人看上去也像在空中漫步一樣,感覺上是很有意境的。

    在這個“連體母女”的東西兩側守衛著兩個尖頂建築,如果不進去是沒人會想到那隻是兩間熱水房罷了,幾乎每個入學新生都會看著那豪華的“熱水工廠”大笑一番,然後去問旁邊的同伴:“我說,咱進這裏麵是不是要買門票的!”

    再往南,正中間就是進門就會看到的操場,操場西側科技樓,東側食堂、體育館和一個能容8000人的禮堂列隊由北向南直到與甬路相交。

    整個學校都籠罩著哥特式建築的古風,單單外表就已經夠唬人了,再加上知名教師,明途高中的名字在大半個中國都是享有盛譽的。但是隻有被禁錮在這裏麵的學生知道自己究竟受的是什麽樣的罪,軍旅似的管理方式加上堆積如山的練習資料把這裏的每一個學生都磨練成了“具有優良心理素質的優秀人才”(摘自《明途高中學生手冊》),但是明途高中並不是什麽都多的,走在校園裏問起任何一個明途高中的學生他們都會苦笑一聲,但還是滿足地迴答你:“我們這學期放假時間挺長的——寒假一個星期,暑假20天!都要興奮死了!”雖然學校總是在假期的頭一天才會公布放假時間,但像是這種“令人興奮”的小報消息在校園裏從沒有中斷過。明途高中的教師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女教師總是喜歡穿上高跟鞋,爭取讓自己個頭達到一米六,走起路來左右搖晃著,兩腳叉開成約等於180度的鈍角。她們見到學生永遠是將微笑的嘴型倒掛在臉上的,當然有些老師見到某些優秀的男學生還是樂於表現出她們親切的一麵的。

    途高的生活就是這樣一天天過去的,在這片天空下每天都上演著每個人的故事,白天是喧喧嚷嚷的大雜燴,到了夜晚,便是某些人的獨腳戲……

    天空是逐漸暗下來的,因此韓逸沒有注意,隻是等他再抬起頭時已經發現了滿天的繁星。已經很晚了,圖書館裏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原本空調裏打出的殘留在圖書館中的暖氣漸漸消散了,館裏和館外同樣冷得讓人發抖。韓逸仍然坐在圖書館裏靠窗的位子,他望著窗外,從這裏剛好能夠看見女生宿舍樓的門口。他盯著那裏,生怕不小心會看漏過一個人而錯過郭筱曉。

    電話裏長久的等待音之後再一次轉入了語音信箱。他放下手機,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allen忙了一天,到晚上終於清閑了下來,她拉開百葉窗,讓明朗的月光瀉到房中。

    “月依舊,人已黃昏後……該是你們年輕人的一代了,我也累了……”獨自望著明月,一件件往事像電影片段一樣慢慢劃過,從認識楚國鋒開始她的人生就已經慢慢改變了,而一切的改變也全因他一人,但直到現在,直到看到楚陽,看到藍素,看到郭筱曉,她才歇息下來,才有時間重溫起自己在那個年齡的往世,和楚國鋒馬拉鬆式的愛情真的已經讓她精疲力竭了,她明白在那個人心中一直無法放下曾經的一段感情,那個叫舒憶的女人永遠不會從他心中離去,但allen說過她會等待,等了20年了,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呢?等到那個人將她裝到心裏又要多久呢?她真的累了,如果不是楚陽一直牽絆著,也許她早就離開了,也許她早就已經結婚生子擁有一個向楚陽一樣的孩子了,但是她的心中還存在愛情嗎?除了那個人她還能接納其他男人嗎?不會了,不會了……如果可以,15年前她就會離開了……現在她已經被牢牢拴住了,不單單因為楚國鋒,也因為楚陽——那個一直在痛苦中掙紮著的孩子,每次看到他,她總會心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個孩子的心中承受著多大的痛苦,近十年的相處讓她對這個親如己出的孩子難以割舍,她希望自己能夠給他足夠的母愛來彌補他生母對他的虧欠,但她知道,在楚陽心中那片陰影永遠也不會消褪。

    楚陽的爸爸因病去世以來,她還是第一次看見楚陽這樣真誠的笑,而那笑容,她明白,是來自那個叫郭筱曉的女孩子。

    ***********************

    夜靜得可怕,壓迫著人的耳膜,allen匆忙返迴了公司。紐約的夜晚依然沒有沉睡,但整棟upstairs的辦公大樓卻顯得那樣死氣沉沉……

    是在哀悼你的創造者吧……allen沒有打開走廊的燈,周圍迴響的隻有她高跟鞋發出的聲音。她走到總經理辦公室門前,本想用鑰匙開門,不料門卻是開著的。她的心提起來了,自從楚國翼死後這個辦公室一直沒有人用過,這次她是來取公司資料的,楚國翼的弟弟楚國鋒將要重整旗鼓了,她知道upstairs不會垮掉了。

    她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往裏走著:“hello?”

    沒有迴應。

    她想要打開辦公室的燈,開關失靈了。

    “hello?is anyone here?”話剛出口,隻見一個黑影從辦公桌上跳了下來快速消失在黑暗之中,allen死死盯著那一片黑暗,心怦怦跳著。

    突然那像貓一樣的黑影又一次出現,朝著這邊跑了過來,allen不知哪裏來的勇氣,迎著它衝了過去,一把將它按在了地上。

    是個孩子!

    但她沒有鬆手,仍然按著那個黑暗中小小的身體質問著:“what are you doing!”

    “小姨,是我……”一個小男孩的聲音。

    allen心裏一驚,馬上鬆了手,拉他起來,借著月光她看清了,小楚陽站在她麵前,揉著自己胳膊。他抬頭看了看allen,勉強笑了笑,沒有說一句話,隻是低著頭走出了辦公室,隨手一跳,打開了走廊裏的壁燈。

    “陽陽!”allen見狀馬上拿上抽屜裏的資料追了過去,“你怎麽到這裏……”她蹲下身扶住楚陽,話剛到一半就不再追問了,因為她看見這個孩子眼角未幹的淚痕,她一切都明白了。

    allen慢慢抱住楚陽,抱得緊緊的,不由哭了起來,老天對他那樣不公,已經失去了母愛的他又這樣早早地沒有了父親,這個孩子的命實在是太苦了。

    “小姨……”allen的淚水滴到了楚陽脖子上,他被allen緊緊抱著,看不到她的臉,但他還是強打著精神笑著反過來安慰道,“小姨別哭啊……有人欺負你了嗎?是那些美國佬欺負你還是叔叔?”

    說著楚陽慢慢從allen懷裏起來,慢慢擦掉allen臉上的眼淚說:“小姨,我要去學武術!我討厭bill他們總是嘲笑我,說中國人連中國功夫都不會!我要學純純粹粹的中國功夫,等我學好以後我來保護小姨好不好?……小姨不要哭了,我一定會變得很強很強,以後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和叔叔!”

    allen欣慰地笑著,她輕輕摸著楚陽的頭:“陽陽好乖,好勇敢,以後不會有人欺負我們了,再也不會了……不會有人再欺負我的陽陽,誰再敢說你半點不是,你就告訴小姨,小姨一定饒不了他!”

    楚陽看著allen,眼淚在眼眶打著轉,他抽了抽鼻子,眼前這個人多像自己的媽媽啊!多少次做夢他總是夢到自己的媽媽像這樣抱著他和哥哥,爸爸仍然坐在一旁微笑,但是夢醒來之後卻是那樣殘酷的現實,媽媽不要他了,她帶著哥哥飛走了,爸爸也離開他了,現在他已經是個孤兒了,是個被丟棄的孩子,現在他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終於,楚陽一把抱住allen,用自己的小臉蹭著她的臉,陶醉的叫著:“媽媽……媽媽……”

    allen看著眼前這個可憐得讓人心疼的孩子,突然笑著抱起了他:“好!今晚就和‘媽媽’住吧!”

    “小姨,放我下來!我不是小孩子了,被人看到會笑死的!放我下來啊!”allen這樣的舉動一下子驚醒了楚陽的幻想,他有些難為情地叫著想要下來,allen卻沒有放開。

    allen笑著繼續往前走,憐愛地嗔怪著:“這個不孝的兒子,要叫媽媽知不知道!……別鬧啦,六歲的臭小孩算多大的人啊!走啦,如果你再不聽話我就告訴你爸爸,說撬開了總經理的辦公室!”

    “爸爸……”楚陽聽到這兩個字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他沉默了,爸爸……沒有了……連這個辦公室都將要改換主人了……

    allen發現自己說錯話了,馬上笑著點了一下他的額頭說:“對啊,你爸爸——楚、國——鋒!”

    “唉?!小姨好卑鄙,利用我和叔叔套近乎!”

    “臭小鬼,你胡說什麽!我說得有什麽不對嗎,這可是早晚的事情!”

    “小姨好羞!”

    “死孩子,你再說一個字我就把你從這裏扔出去!”

    樓道裏這兩個聲音吵吵嚷嚷的遠去了,upstairs重歸於一片沉寂。夜空的明月瀉在總經理辦公室裏,靜得柔和,像楚國翼帶著欣慰的微笑……

    一陣鈴音,將allen從迴憶裏喚了迴來。

    “業務真繁忙啊……”allen看了看衣架上郭筱曉的衣服,慢慢走到跟前從她的衣兜裏把手機掏了出來,來電顯示上寫著韓逸的名字。

    “是他……”allen看著這個名字,正猶豫著,這時電話被自動掛斷了,上麵12個未接來電全是韓逸打過來的。

    allen看著這個名字來迴走動著,她在整理自己的思緒,突然她不由冷笑了一聲:“真是親兄弟,喜歡的人都是一樣的……上次哥哥贏了,這次就讓弟弟贏一把吧……”

    說著她便將電話迴撥了過去。

    短促的等待音之後馬上又了迴應,一個焦急的聲音:“曉曉!”

    allen走到窗前看著窗前,看著夜空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迴答:“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韓逸,還記得我嗎?”

    對方傳來的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讓他迷惑,他帶著疑問詢問道:“請問你是……”

    一陣笑聲過去,那個聲音重歸平靜:“難怪你忘記了,四五歲的孩子對‘allen’這個名字會留下什麽記憶呢?”

    “allen……”韓逸仔細翻找著自己的記憶,那個人,那個打扮總是最前衛的影子在他腦海中漸漸清晰了起來,但更多的記憶已經不存在了。

    allen,她是媽媽退隱演藝界之前的造型師,後來成了upstairs的產品樣品總策劃師……不對,應該還有更重要的角色……她是……叔叔的……

    “真是傷心呢,本來滿懷希望的打來電話的,沒想到已經被別人忘得一幹二淨了……”

    “不,小姨,我記得您。”韓逸突然插話說,“您還好吧?”

    “噢,真榮幸,總算記起來了。老太婆還能被你們記住真不容易啊!”

    “對不起,我……”

    “算了,忘就忘吧,本來也沒指望你能留下什麽記憶。”

    韓逸停了停,笑著迴答:“小姨最近身體還好吧?和叔叔還好吧?”

    allen聽到這裏,笑了笑說:“真奇怪,你改了姓也不用就這樣和楚家斷絕來往吧?連親叔叔都不聯係一下嗎?”

    韓逸看著眼前的書笑了笑:“是我的不對,以後我會和叔叔多聯係的,小姨先替我向叔叔問好吧。”

    allen聽著韓逸的話不禁有些震驚,她沒想到韓逸麵對她的冷嘲熱諷仍然沒有絲毫的慍氣,說話仍然這樣禮貌有佳。

    沒想到那個韓偉林竟然能將那麽冷漠的孩子教導成這個樣子……allen不得不歎服韓偉林的力度,那個曾經擁有一雙冷漠的眼睛的孩子現在會變成什麽樣呢?

    “你為什麽不問我曉曉在哪?她的手機在我這裏你不奇怪嗎?”

    韓逸聽了,隻是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allen聽到對麵沉默下來了便說:“給她打了那麽多電話一定有急事吧?不過讓你失望了,那女孩子沒在這裏……”

    “她和楚陽什麽時候能迴來?”

    韓逸突然這樣坦然地問話又讓allen愣住了,她不得不承認韓逸的精明,但這次打電話過去不是敘舊的,allen清楚她自己的立場,她不願意就這樣折服給那個男孩子,她仍保持著冷嘲熱諷的語調說:“呦,這是怎麽說話的,本來還以為你挺有禮貌的,才幾句話下來就原形畢露了嗎?聽你這口氣怎麽像是我家楚陽偷了你什麽東西似的。”

    “對不起,我想您誤會了,我沒有那個意思,可能是剛才太著急了,她這個時候還不迴來我有心不放心。”

    “你不放心?怎麽,我家楚陽能把她吃了不成?”allen咄咄逼人地質問韓逸,“我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迴來,看他們走時候挺親熱的樣子呢,也許今晚就住在外邊了也說不定,看那女孩子的眼神就算楚陽把她吃了她也是願意的,所以你就不用再操心了,安心睡覺吧,別再打過來了!”

    電話對麵傳來了忙音,韓逸將手機放迴了桌子上,像是剛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他繼續往著窗外,失望地歎了口氣:“結果還是什麽都沒問出來……”

    allen的一番謊話並沒有對他產生什麽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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