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你這麽說就見外了”周林從下人手中接過一碗酸梅湯,送到王嬸麵前。


    “喝了解解乏,一路舟車勞頓肯定勞累,用過飯去房間好好休息”


    “多謝大少爺替我這老婆子著想”王嬸真是餓了,狼吞虎咽吃起來。


    等下人把碗筷收走,王嬸突然說起件事“少爺,我這迴來是想找個親戚,聽人說她住在縣裏,多少年沒見了,您能幫我找找嗎”


    “奶娘的親戚,怎麽沒聽你說過呀,叫什麽名字,待會我讓人幫你查查”周林覺得是個小事,隨口就答應了。


    有人肯幫忙,王嬸自然高興“她叫任萱,三十來歲,不到四十,年輕時候長得很漂亮,現在應該也不差”


    聽到這個名字,周林整個人都愣了,本來要倒茶的,可水全撒了出來。


    “大少爺怎麽啦”


    “沒事,可能是處理公務累了,奶娘你先去休息,有消息我告訴你”


    下人領著王嬸去了房間,周林吩咐師爺拿來有關任萱的戶籍,並讓他查找縣內還有無叫任萱的婦人。


    經過翻看戶籍資料,還有師爺報上來的情況,周林才確定身份。


    “這婦人二十年前住在我老家,那看來她應該就是奶娘的親戚,得想想怎麽說”


    “能大老遠的來找,肯定不是一般親戚,如果知道被我判了死罪,奶娘恐怕要恨我一輩子”


    經過幾番思考,周林叫來師爺“要發往刑部的公文員暫且壓下,內容還是要改一改”


    “老爺您的意思是”


    “我剛想了一下,兩人原有債務關係,又是失手殺人,不能讓任萱獨自承受罪責”


    “學生知道,我馬上去辦”


    如此處理周林方才安心,他也算不上徇私枉法,原本案子就該這麽判。


    隻是最近巡按在各處視察,過不了兩天就要來此地,有些案子盡量判重一點,以免落人口實。


    書辦重新寫好公文,周林過目後蓋上官印,去找奶娘說明原委。


    對方大驚失色,哀求道“少爺就不能想想辦法嘛,她也不是故意的”


    “奶娘,總歸是犯了人命案,你放心,命是能保下,坐牢免不了的”


    “多少年啦”


    “大概會是十年吧”周林看出奶娘的擔心,安慰道“我會盡量周旋,讓她在本縣坐牢,但凡我還在任上,定會多加照顧”


    “少爺,我能去看看她嗎”


    “可以,我讓人帶你過去”


    喊了個衙役領王嬸來到縣城的女牢,有縣老爺的吩咐,牢頭給她倆安排單間說話。


    二人多年未見,一時竟熱淚盈眶。


    “小萱,我可找到你了”


    “王姐你怎麽來了,你該不會是告訴林兒”


    “沒有,沒有,妹子你放心,我什麽都沒說”


    “那就好,那就好”任萱鬆了口氣,整個人很輕鬆完全,不像在坐牢。


    她們隻是聊些家常,但王嬸實在忍不住。


    “妹子,你應該把事情說出來的”


    “王姐你別說了”任萱急忙製止“若說出來,林兒的前途就毀了”


    “要是他日後知道,自己判生母入獄,你讓世人如何看他”


    “他不會知道的”任萱忽然跪上“王姐,求求你爛在肚子裏,別跟任何人說”


    “妹子快起來,我答應你”


    本該是隱秘的談話,全被牢頭聽進耳朵裏,馬上去告訴她的縣丞舅舅。


    縣令的位置本該是他,可周林高中後被派過來任職,他一直懷恨在心,剛好借此事報複。


    兩天以後巡按抵達,縣丞前去揭發,周林當即暫停職務,責令待在房中監禁。


    發往刑部的文書被追迴,同時派人前往他老家查證,半月以後負責調查的人迴來。


    所得到的情況與縣丞舉報一至,巡按大怒開堂審問。


    “大膽周林,身為朝廷命官,竟然徇私枉法,為生母開脫殺人罪則,你可知罪”


    “下官冤枉,我生母好好在家鄉待著,定是有人誣陷我,還請大人明察”


    “不見棺材不掉淚,帶證人上堂”


    一個七十多歲的白發老頭在堂上跪下,周林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家裏以前的花匠。


    據老頭交代,周林的生母名叫任萱,原是青樓女子,周家老爺年輕時與其珠胎暗結。


    家中長輩不承認此女,可周老爺成親三年無子,隻得將周林抱迴家,女子卻並未給名份。


    聽著像胡編亂造,但周林已經相信,這解開他多年的疑惑。


    自己從小不得爹娘喜歡,看見任萱後卻有種特殊的親情。


    再加上奶娘大老遠跑來尋 人,幼時聽過些風言風語,想不認都不行。


    案情真相大白,巡按正要宣判,卻收到一封信,便將周林帶到後堂。


    “賢侄,令尊來信交代你,重新寫封公文,將那婦人判處死刑,此事就當是個誤會”


    “大人,那可是我生母”


    巡按嗬斥道“糊塗,認她為生母,你在世人眼中就是個野種,官位定是保不住,到時大好前途毀於一旦,自己想清楚”


    上頭有人打招唿,周林很快恢複職務,準備擇期宣判,他趁夜色來牢中見到任萱。


    “孩兒拜見母親,這些年讓您流落在外,是兒不孝”


    “林兒快起來,事情我都知道了,娘不會怪你,隻願你別怨恨娘親,從小就沒陪在你身邊”


    母子二人訴說親情,因為身份特殊,不宜相處太久,臨走前任萱特別囑咐。


    “林兒,娘罪有應得,到時你宣判便是,記住日後做個為民請命的好官”


    迴到縣衙後院的書房,周林痛哭流涕,始終下不了決心。


    正當他傷心欲絕時,縣丞來訪拿出一封信。


    “大人,死者知道你們母子的事,借機向任萱敲詐,這才失手殺人,這封信可說明一切”


    “你什麽意思”周林看出對方不安好心。


    “很簡單,您把信燒了,判自己生母死刑,以後接著當官,或者把信交上去,最多判幾年流放,你們母子相聚”


    “哼哼”周林冷笑一聲指著房門“滾”


    “在下告辭”


    仔細看過這封信,周林知道是個陽謀,心裏卻無比舒暢,最終下定決心。


    天剛放亮,縣衙門前圍滿看熱鬧的百姓。


    身為縣令的周林穿著白衣,手捧官衣官帽跪在堂上。


    “巡按大人,桌上有封信,可證明我母親並非無故殺人,還請您明查”


    跟預想的一樣,任萱流放八年,周林罷官免職,理由很簡單,非清白出身。


    陪著母親前往流放之地,周家也來了書信,言明與他斷絕關係,永不再來往。


    “林兒,終究是娘拖累了你”


    “沒事,當不當官無所謂,到哪我都餓不死”


    “我說二位,咱們趕緊上路吧,別錯過宿頭”


    押解的差驛對母子倆很客氣,這些時日事都傳開了,有人覺得周林傻,但更多的是敬佩他孝道。


    路途遙遠枷鎖沉重,周林一路上幾乎都是拿肩扛著,幫任萱分擔。


    等走到地方,母子二人肩上都已經血肉模糊。


    任萱進大牢服刑,周林則在外幫人代寫書信賣點字畫,有時候兼職算賬。


    賺到錢自己舍不得花,全換成衣服吃食送去,或是打點牢中獄卒。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從來沒斷過,周林好好的大小夥子,長得也不錯。


    但有個蹲大牢的老娘,誰都不願意把閨女嫁給他。


    昔日同窗曾來勸他斷了關係,更有恩師擔保,若他願意可重迴仕途


    周林一一拒絕,直言道“我若為功名利祿而不認生母,與禽獸何異”


    任萱在獄中聽得獄卒傳言,曾一度想要自殺,幸好及時發現救下。


    周林隔著牢門下跪“娘若為我之前途而自盡,兒願遂娘同去”


    言語間情真意切孝感動天,哪怕是這些早已見慣黑暗,鐵石心腸的獄卒,也是聞者落淚。


    八年苦熬苦盼,終於等到生母出獄,周林接上母親,來到偏遠之地務農為生。


    他年紀較大,又無太多銀錢,隻娶了個名叫嶽靜霞的寡婦,還帶個女兒。


    好在妻子對母親很是孝順,沒兩年他們又生下一個兒子,日子過的貧窮倒也安穩。


    冬季寒風刺骨,任萱躺在床上蓋好棉被,生好火盆,她今年七十歲,已到大限之時。


    讓其他人離開房間,抓著周林的手,眼神中盡是對兒子的慈愛。


    “孩子,我們成為母子是個意外,但你的孝道情義確實真真切切,今後不管如何,你都是我任萱親生兒子”


    “娘您好好休息,若有來生,我還想做您的兒子”


    “一定會的,孩子醒來吧,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隨著任萱撒手人寰,周林兩眼一黑天旋地轉,重新迴到混沌之中。


    本能的朝著眼前光亮奔去,待蘇醒之時,三生三世的過往皆現於腦海中。


    有些非常模糊,但與任萱的母子情人,卻深深刻在心裏。


    環顧四周還是那個房間,隻不過正麵多出來一尊神像,銅頭豹眼,麵相威武,手持盤龍大槊。


    神像前有個案台,中間放個香爐,裏邊還有點土,左邊有三根香,右邊是個儲物袋,估計就是蟄龍子的遺藏。


    曆經千難萬險,終於苦盡甘來,他正要伸手去拿,卻見任萱在一旁運功調息。


    知道她已提前醒來,自己不好單獨動手,隻能在旁等待。


    拿出時刻盤查看,發現才過去不到一天時間。


    很明顯他們隻是睡了一覺,但各中緣由還得請教專業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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