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與陳家老夫人長談之後,陳辰便時常找老太太談心。


    老夫人知書達理,更兼年歲頗長,以前的陳辰並沒有注意到老夫人的智慧。等到他發現的時候,老夫人留在人間的時日已經不多。


    “啟明,祖奶奶最後這段日子應該過的不錯,古稀之齡無病無災,也算是喜喪了。你也不要太難過。”陳群一身孝服,搭著陳辰看上去還算瘦弱的肩膀。


    “大兄,我沒有太過難過,隻是覺得惋惜罷了。”陳辰語氣頗為低落。


    如陳家這種大族,難得遇到一個可以傾訴的長輩,卻也在親密相處了三個多月之後道了離別。


    看著走在出殯隊伍前麵的大人們,陳辰絲毫沒有體會到丁點的溫暖。


    雖然身體裏麵流淌著同一個祖先的血液,但是陳辰從他們身上感覺不到一點親情,或許這就是世家大族。


    哪怕他被稱為陳家的神童,所得到的一切,也不過是出於利益的交換罷了。


    所有明麵上的尊重和器重,也不過是對他未來的一種投資。


    剛剛年滿10歲的陳辰,突然間對世家大族產生了一些的厭棄。


    “對了,文若前兩天離開了,他準備去冀州了。”


    “他去投靠袁紹?”陳辰想了想,好像荀彧的履曆上確實有這麽一迴事。


    “還有奉孝,他好像也準備去那邊。”


    陳辰沒有說話,他知道這都是曆史的慣性,他在想,能否讓他們兩個提前就加入到曹魏的陣營。


    但是無論怎麽說,四世三公的袁家,絕對是此刻士人出仕的第一選擇。


    讓他們經曆一下也好。


    畢竟初戀一般都隻會留下傷痛。


    “大兄,你呢?”陳辰看著眼前最後一個較為親近的陳氏族人,想要問問他的打算。


    “我也準備出發遊曆去了,陳氏有一支在徐州,我想先去豫州,然後轉道再去天下糧倉看看。”陳群似是有些感慨。


    半年前眾人還齊聚一堂,飲酒賦詩,風花雪月。


    如今卻都有各自的目標,奔赴天涯。


    也不知下一次再見到的時候會是怎樣的一幅景象了。


    陳辰點點頭,陳登他還是知道的。陳群也是在豫州的時候,先跟了劉備。徐州牧陶謙病死,把徐州讓給了劉備。陳群以徐州臨袁術,背後又有呂布,戰略上不適合作為劉備的地盤相勸,劉備不聽。之後的事情大家應該都知道了。


    也是從此開始,劉備迫切的想要尋求一位真正的謀主。


    劉備被打散之後,陳群就混在了徐州避難。之後呂布被曹操擒殺,陳群連同徐州一塊歸屬了曹操。


    此後陳群曆任曹魏三代君主,深受魏文帝信任。更是在曹丕臨終時,受詔輔政。


    “辰兒,你呢?還準備在潁川書院繼續學習嗎?”


    陳辰搖了搖頭。


    “諸位兄長盡皆離去,這書院待著挺沒有意思的。我也準備出發遊曆了,先去江東,再去荊州。”


    陳群看著10歲的陳辰,稚嫩的臉上老氣橫秋的表情。一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才應該是那個弟弟。


    “辰兒從小就有自己的主張,為兄也沒有什麽特別好交代的。安定下來之後,記得托人給大兄寫信。”陳群拍了拍陳辰的肩膀,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這個神童族弟因為其父母的原因,其實一直都對世家大族不喜。


    “大兄放心吧,此行,水鏡先生會同我一道的。先生靜極思動,也想往南邊走走。”


    “對了,今天晚上,記得來酒樓,奉孝叫嚷著要吃散夥飯。”


    “我看他是想喝散夥酒吧。哈哈哈哈”


    “你個不孝子!今天什麽日子?你居然在這笑?!”陳紀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陳群身後,抬手就是一記毛栗子敲在陳群頭上。


    ……


    陳辰看著三三兩兩攙扶著家仆,歪歪扭扭離去的幾個身影,悵然若失,卻又雙眼明亮。


    翌日,陳辰出現在了洛陽城郊西側的官道上,身上背著一個小行囊。


    天上盤旋著一片黑壓壓的鳥。


    是烏鴉。


    地上散落著一片白乎乎的骨。


    是控訴。


    看著遠處似乎還在冒著黑煙的洛陽城,陳辰心裏沉重的很。


    穿越之前的他,也參加過大規模的會戰。


    但是在宇宙中的戰爭,代表著生死的也不過是戰艦在爆炸之時綻放的煙花。


    所帶來的震撼,又豈是眼前的景象所能比擬的?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陳辰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重量,也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任務價值。


    不隻是為了應對三千年後的危機,更是為了拯救千千萬萬的生命。


    不是陳辰聖母心泛濫。


    政權的交替,流血和犧牲是正常的事情。


    不正常的,是拿百姓的生命當做籌碼,把人口簡單的轉化為一串數字。


    州牧州牧,牧的是民?


    想到這裏,他突然之間有些理解曹魏為什麽會失敗了。


    退一萬步來講,若曹魏真的成功了,就憑曹操時常屠城,夢中殺人的性格。說不得也會落得個“二世而亡”的結果。


    內心的天平略微有了一些的傾斜。


    “啟明,走吧,這潼關路咱們也算看過了,出發吧。”司馬徽從馬車裏探出了頭。


    陳辰轉身上車,把《潼關懷古》給吟誦了出來。


    不是他想要做文抄公,完全是發自內心的情緒表達。但凡親眼見過那種慘象,內心之中都會湧起兩種情緒。


    一種是哀。哀民生之多艱。


    一種是怒。誓把董卓粉身碎骨。


    司馬徽聽完陳辰的吟誦,沉吟良久。


    “啟明大才。為師不如也。”說罷對著陳辰執了弟子禮。


    陳辰嚇了一跳,連忙跳起讓過。這種事要遭天打雷劈的。


    “水鏡先生何以至此?折煞學生了。”


    “師不必賢於弟子,三人行,必有我師焉。這不是啟明說的嘛?眼下情形,你我二人加上個車夫,剛好三人,那麽啟明理當是我的師父了。”


    “先生!這事兒過去了啊……”


    陳辰第一次有些後悔自己裝比抄襲。


    如果有下次……


    那還是要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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