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開始】


    關外的秋天,楓葉如霜般火紅,染遍了整座山,如此絕豔的景致,映入朱妍玉眼裏,卻是泣血的哀傷。


    她毫無興致欣賞,手裏拿著一顆窩窩頭,慢慢地啃著,偶爾實在受不了那硬邦邦的滋味,便喝一口水潤潤喉。


    身邊坐著的都是和她一樣衣衫襤褸的婦人,也有幾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少女,一個個都是麵色淒苦,神情黯然。


    她們原本都是官家女眷,因家裏獲罪沒入賤籍,流放北方邊境為奴。


    朱妍玉咬著窩窩頭,恍惚地盯著路旁一片染紅的楓葉林,想著一個月前,自己還是個現代單身女郎,一場車禍後,莫名其妙穿越到這個時代,成為一個剛剛被抄了家的犯官女眷。


    初來乍到時,她不敢相信自己穿越,失魂落魄了好幾日,家人都當她是因父親獲罪愣傻了,不曾懷疑,之後她拚湊了原主的記憶,才逐漸迴神。


    她所處的朝代稱為「齊」,是接續著蒙古元朝之後所建立的平行時空,原本驅逐韃虜的布衣天子朱元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齊的開國太祖皇帝趙豐年。


    既然曆史在這個時空發生了轉變,她也就不像其他穿越女有什麽預知未來的本事,還相當倒楣地穿越到這家犯官之女身上,流放為奴。


    尋思至此,朱妍玉幽幽地歎了口氣。原主的父親朱長青也不知怎地卷入了二皇子的謀反,二皇子遭到圈禁,他們朱家則是被抄家,男子十二歲以上立斬,十二歲以下流放,女眷則是盡數流放。


    原主是朱家嫡長女,今年正是如花似玉的十七歲,原本已是訂了親,因出嫁的女兒可免罪,原主的母親跪著哭求她未婚夫提早將她迎娶入門,可對方卻是不肯跟罪臣之女做親,堅決退掉這門親事。


    原主的母親受不了打擊,熬不到上路便撒手人寰。原主的父兄全部死絕,一個剛滿十四歲的弟弟也被處死;一個十一歲的妹妹不堪流放折磨,在路上病逝了,如今家裏還活著的隻剩她和一個八歲的弟弟。


    朱妍玉看看自己長了青斑的手,又摸了摸同樣長了青斑的臉。其實原主臉蛋生得極好,清麗絕倫,肌膚更是欺霜賽雪,潤澤如玉,隻是母親擔心她在流放途中受辱,特意讓她吃下一種醜顏藥,暫時毀了這副好容貌。


    也多虧她如今長得醜,胸部也刻意用布條紮緊,又因傷心過度而消瘦,整個身材就像根幹柴似的,引不起男人的欲念,否則怕是在這半路上就被那些大膽的兵丁給淩辱了。


    至今她仍記得,某天夜裏兩個喝醉的兵爺忽然闖進她們這些女奴的屋裏,一人拉了一個姿容秀麗的,當下就到隔壁房間發泄一番,聽著那兩個女人淒慘的叫聲,她心亂如麻,又怕又怒,隻恨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不能殺了那兩隻惡心的色狼!


    有了一迴,就有第二迴。食髓知味後,那兩個女人便成了兵丁們泄欲的工具,她們也從起初的驚懼絕望到自甘墮落,如今竟是綁著繩索走在路上也能和那些負責看守引路的兵大爺們肆意調笑。


    每每看著她們倆,朱妍玉就覺得全身發冷。無論如何她都不想讓自己淪落到那般境地。


    「走了走了!」


    休息用飯過後,兵丁們揮著鞭子開始唿喝,她們這邊的女眷一個個起身,雙手被綁在一條長繩索上,一行人就像一串粽子般前後相連,誰也逃不了。


    坐在另一處的婦人也跟著起身,其中夾雜著幾個年幼的男童,朱妍玉的弟弟朱相宇就在那串粽子最後,趁著兵大爺不注意,悄悄靠過來跟她說話。


    「姊,你吃飽了嗎?」


    才一個窩窩頭怎麽可能吃得飽?朱妍玉無聲地歎息。這些日子她經常處於饑餓的狀態,勉強能撐著走路而已。


    但她沒在弟弟麵前露出軟弱,微微一笑。「你呢?」


    朱相宇左看看右看看,確定真的沒人在看他們姊弟倆,才又低聲說道「我也沒吃飽,不過林大哥答應我,晚上多給我兩個包子。姊,到時我分一個給你吃。」


    朱相宇口中的林大哥正是這幾個負責看守他們這些罪奴的兵丁首領,不知為何,對朱相宇格外照顧,經常偷偷給他塞些吃食。


    朱妍玉打量弟弟,唇紅齒白,眼神清亮,雖是個稚嫩的男孩,清秀端俊的五官已足可令人想像再多長幾歲,他會是怎樣一個翩翩美少年,而將來他長成真正的男子後又會是如何的絕代風華。


    若是朱家還是以前的朱家,弟弟肯定是在京城引領風騷的風流人物,可惜啊可惜!


    朱妍玉不禁伸出手,憐惜地摸摸男孩的頭。雖然她實際上並非他真正的姊姊,可相處一個多月來,她能感覺到這個弟弟對自己的全心依賴,至少他從不吃獨食,有什麽好東西一定分她一份。


    在這個陌生的世間,她也隻能和這男孩相依為命了。


    「誰讓你們在後頭磨磨蹭蹭的?走快點!」前方傳來一陣不耐煩的喝叱。


    朱妍玉一凜,和弟弟交換一眼後,兩人有默契地分開,迴到各自的粽子串。


    入夜後,一行人在野地紮營,朱相宇果然遵守承諾,趁隙偷偷溜過來,塞給她一個包子,雖然是冷的,而且顯然放了兩、三天,她仍吃得狼吞虎咽,差點咬了自己的手指。


    看她吃得滿足,朱相宇也高興,拉了拉她的手。「姊,宇哥兒長大後一定努力賺錢,絕不讓你吃苦。爹爹和哥哥說過,男子漢大丈夫,以後就由我負責保護姊姊了。」


    提起父兄,朱相宇才剛透出些許喜色的小臉立刻又黯下,眼眶泛紅。


    朱妍玉知道,比起自己,這個小男孩遭遇的才是真切的喪親之痛,他幼小的心靈也不知烙下了多少傷,卻還記得安慰姊姊。


    是個好孩子啊!


    她感動地摸了摸朱相宇的臉。「好,姊姊就等你長大了孝敬我,嗯?」


    「嗯!」小男孩用力點頭,星眸閃亮,彷佛因姊姊交付這樣的重擔,感覺自己一下子高大起來了。


    朱妍玉還想說些什麽,忽然一個兵丁走過來,指了她和另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女,吆喝著要她們去河邊提水燒飯。這荒郊野外的,那兵丁也不怕她們兩個弱女子起意逃走,為了方便提水,替她們解開了繩索。


    當然朱妍玉也沒想逃,逃了以後弟弟該怎麽辦呢?她可舍不得丟下他一個孤苦無依。


    她認命地提起空木桶往河邊走,另一個少女也施施然地起身,隻是兩人剛走進樹林,那兵丁便匆匆從後頭趕上來。


    「兵哥哥!」另一個少女見他來了,心下了然,眼眸諷刺一閃,唇角卻是盈笑。「您也真夠壞的,小女子這一身細皮嫩肉,您也不憐惜幾分,還讓人家去提水!您瞧瞧,我這手都發紅了。」


    「哎唷,我的餘二姑娘,我瞧瞧,還真的紅了呢!快放下桶子,哥哥給你揉揉手。」


    「人家這裏疼,這裏也疼。」餘二姑娘甜膩膩地撒嬌。


    「好、好,哥哥給親親揉揉就不疼了,嗯?」


    「討厭!」


    兩人肆意調笑,當朱妍玉不存在似的,她也很識相地加快了腳步,拉開與兩人之間的距離。


    那位餘二姑娘閨名秀雅,正是前陣子遭到兵丁強暴的兩名受害者之一。她是吏部餘尚書的千金,在大齊的國都麗京也算是排得上名號的名門貴女,因自恃才貌兼備,頗有幾分傲氣,尋常世家子弟都不放在眼裏,年逾十七尚未訂親,不承想如今竟墮落至此。


    女人失了名節都會這般性情大變嗎?


    朱妍玉悵然感歎,來到河邊將木桶裝了八分滿後,費勁地提著往迴走,而餘秀雅和那好色的兵大哥方才一麵玩鬧著走過來,親嘴摟腰,放蕩恣意。


    餘秀雅一轉頭,和朱妍玉視線相交,臉色微變。


    兩人的父親皆在朝為官,在京城貴女的社交圈也曾碰見過幾次,因雙方都是貌美如花的人物,經常被拿來相互比較,再加上傳言餘秀雅對與朱妍玉訂親的內閣大學士宋祈的嫡幼孫宋殊華有意,兩人見麵更是勢如水火,一觸即發。


    同是天涯淪落人,朱妍玉對餘秀雅隻有不忍與同情,但餘秀雅似乎並不作如是想,麵對朱妍玉時總帶著若有似無的敵意。


    朱妍玉不欲與她相爭,身形一閃,特意繞開了路,這一繞她就有些迷了路,經過一棵參天大樹時,忽地聽見另一頭傳來模糊的說話聲,似是提到弟弟的名字。


    她心神一凜,放輕了步履,悄悄躲在樹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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