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古賢遺訓太叮嚀,氣酒財花少縱情。


    李白沉江真鑒識,綠珠累主更分明。


    銅山蜀道人何在?爭帝圖王客已傾。


    寄語縉紳須領悟,休教四大日營營。


    且說吳諱、荊俊並馮善等六人,一路下山去,隻是耽擱了時辰。荊俊看看天色晚了,又是二三月天氣,幾人行得口渴,馮善道:“前麵有一座山神廟,就在裏麵歇了可好?”吳諱、荊俊看時,隻看的遠處那盡是密林雜草,再望一望,全是險峻去處,但見:


    胡樹亂枝,葉茂藤密。清溪依山有恆流,磐石遍地無路尋。雄峻處能抵萬軍,太平時再鑄重樓。夾縫間,東方有廟,山神成正果;壘紅牆,靈台深處,透窗見小鬼。猶似大聖,真君知其變;困頓金剛,因此道穹山。最高峰不低五嶽,往來處正如泰山。


    馮善道:“哥哥,且去那裏歇息,明日亦可早行。”荊俊道:“兄弟說的是,如今人困馬乏,理當休息。”三人商議定了,便上山間來。那時已有申牌時分。這輪紅日,厭厭地相傍下山。三人隻管走來,方見這一個敗落山神廟。行到廟前,見旁邊大石上貼著一張印信榜文。吳諱住了腳讀時,上麵寫道:


    “沂州府衙示:為這沂山上新有一隻大蟲,近來傷害人命。見今杖限各鄉裏正並獵戶人等,打捕未獲。如有過往客商人等,可於巳、午、未三個時辰,結伴過山。其餘時分及單身客人,不許過山。恐被傷害性命不便。各宜知悉。”


    有衙役驚得一身汗道:“這山上有虎,二位哥哥如何是好?”吳諱道:“有虎便打,怕什麽大蟲?”荊俊道:“我時常往來此處,並未見甚大蟲,怕不是弄錯了。”隻有馮善不語,又自去那榜文上看了一遍,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吳諱道:“兄弟為何大笑?”衙役小廝道:“哥哥怕不是被虎嚇傻了?”馮善笑道:“非也,吳仙姑且仔細看了,這是幾年前的榜文了。”其餘人都來看時,果然寫著年月。吳諱勉強道:“雖然日久,但大蟲不知死沒死了?”這時節,一個衙役也自尋覓處看,榜文附近就有一張榜文貼著,喚來吳諱再去讀來,上麵寫道:


    “沂州府衙示:為這沂山上大蟲已被各鄉裏正並獵戶人打捕收獲。見今路上具已安全,各宜知悉。”


    眾人看罷,方才長舒得一口氣,吳諱道:“且進去再說。”馮善心思道:“既無虎了,也好露露我的膽量。”就來道:“仙姑、哥哥少待,若這廟裏還有猛虎,豈不是自入虎口?且讓我去闖他一遭則個。”荊俊道:“怎奈兄弟你一人去,你我兄弟生死之交,刀山也上得,火海也下得,我隨你同去。”吳諱聽了他們兄弟如此這般義氣,便道:“不需二位哥哥以身試險,我也習得武藝頗多,前去探他一遭,未嚐不可,尚若有虎,縱我等一身本領,也能脫身。”荊俊道:“仙姑本領我自知得,那便速去速迴。”吳諱道了一聲,望山神廟去。入得廟門裏麵看時,裏麵黑壓壓一片,不覺四方五指。吳諱就在黑裏摸索,近前看時,見殿上立著一尊金甲山神,兩邊一個判官,一個小鬼,側邊堆著一堆紙。團團看來,又沒鄰舍,又無廟主。再去供桌上看時,看得供桌上有一尊金剛,橫躺在上麵,吳諱尋思道:“也不是虎,卻是個泥胎。”待近來仔細看時,但見:


    身長一丈,兩臂橫肉衝突;腰闊數圍,雙腿陸地行舟。麵色鐵青,五孔幾出幾入;圓目大口,頓餐羊羔乳豬。懷抱蕩魔杵,恰似金剛作臨。鼾聲顯雄壯,猶如雷鳴將至。正是商時鄔文化,卻比新朝巨毋霸。


    吳諱湊近聽得鼾聲,尋思道:“卻原來是個人,嚇煞我也。”不曾想那金剛已然緩緩轉醒,聽得周遭動靜,忙起身來,把懷中蕩魔杵握住,直徑來挑吳諱。吳諱就來躲,把金剛腰腹上突然打了一拳。那金剛吃痛,忽地從供桌上跳將下來,急待轉身,吳諱又往後麵,把那金剛胯子上又打一拳。惹得那金剛急了,才要用蕩魔杵打他,一揮一戳,卻把那石供桌,霹靂靂地打了個粉碎。吳諱隻是閃躲,金剛見都打不著,又損了些氣力,惱怒道:“甚麽賊人,敢在大蟲嘴裏奪肉,虎口上麵揪須!”吳諱聽了,卻上了脾氣,戲謔道:“兀說大蟲,姑奶我龍坑也去掲他幾片鱗來。”那金剛聽了更怒,卻將那蕩魔杵徑直丟過去,吳諱側身一閃,見他丟了武器,便有三分底氣,不懼他了。沒曾想那金剛大跨步跟來,隻一兜。吳諱隻望著那杵,卻不曾提防,被一把兜住。那金剛一隻手將吳諱舉起,憤恨恨道:“教你知道老爺本事!”要將吳諱來摔時,吳諱扭轉細腰,雙腿夾住那金剛脖頸,攛掇著盤在上麵,就是掙脫不開,摔也摔不得。那金剛大怒,隻用另一隻手來抓。


    這時荊俊、馮善遲遲不見吳諱出來,心中已有七分疑惑,卻又聽得一聲巨響,兩人坐立不是,荊俊道:“莫不是有大蟲?”馮善道:“且去看,不要誤了吳仙姑的性命。”二人教衙役都點起火把,搶將進來,火光照處,見一個大漢舉著吳諱,自在那裏罵道:“好蟊賊,老爺要你性命。”馮善見狀,提水火棍上前撕打。那漢見了這幾個人,琢磨不是個頭,瞥了吳諱要走。吳諱哪裏肯放?雙腿鎖的結實。那漢突然用力,馱著吳諱一齊往門外闖。荊俊、馮善就來抵住大門。那漢見走不脫了,就道:“你等究竟是甚人,卻來惹我?”荊俊道:“我是本州知縣衙兵,如何惹不得你?”那大漢聽了,怒氣全消,道:“不知是差人到此,俺不跑就是了。”馮善就勸吳諱下來。荊俊問道:“你究竟何人,在此作甚?”那漢子道:“俺是泰安縣人士,姓呂名章,本職獵戶,做些皮草生意,最近聞聽這沂蒙山上有虎,就上山來打,不曾想卻是多年前的消息,所以打算在此間歇一宵便迴。”荊俊道:“莫不是江湖上人稱泰山羆的呂章?”呂章道是。馮善道:“那真是誤會了,誤會。”吳諱道:“叫我作甚?”馮善忙道:“不是叫仙姑,而是說實屬誤會。”馮善便說了三人姓名。呂章道:“卻是本地的仙姑,果然身手了得。”吳諱道:“你也不賴,勢大力沉,險些兒不是你的敵手。”荊俊道:“這位好漢曾在泰山爭跤,也鮮遇敵手。”幾人說了,就都在廟裏住了。


    次日一早都下山來,呂章便迴泰山去了。荊俊、馮善等人引著吳諱都到沂州,荊俊插手道:“我等還有公務,不能陪仙姑遊玩,先告辭了。”吳諱道:“切記我說的話語,莫要做傷天害理之事。”二人說定。忽有馮善道:“仙姑初臨此地,不知這裏備細,本州內有個兵馬督監張宗覽,但本人無甚本事,是童貫外甥,他仗著阿舅權勢,吃喝嫖賭,殺良冒功的事情做了不少。說給仙姑知道,莫要惹他。”吳諱道:“若我遇不見便了,但凡遇見了,必要為民除害才是。”馮善又勸,吳諱隻是不聽,便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連累你們。”荊俊本要張口,卻被馮善攔著道:“我等兄弟不過糊口生計,仙姑超然脫俗,我等不比。”吳諱道:“正是,你我好自為之。”言畢,便各奔東西去了。


    不說荊俊如何,隻說吳諱在陣裏輾轉多時,隻見城中市井繁華。雖許多都有從唿延淩雲口中得知,隻是不曾見過。如今見了,玩心大發,直玩到下午才覺肚中饑渴,正行到一座酒樓前過,仰麵看時,旁邊豎著一根望竿,懸掛著一個青布酒旆子,上寫道:“沂州正庫”,雕簷外一麵牌額,上書“醉香閣”三字。吳諱看了,便道:“看是個不錯的去處,就在這裏吃了些再說。”來到樓前看時,隻見門邊朱紅華表柱上,兩麵白粉牌,各有九個大字寫道:“邀朋會飲,美酒醉成功;勸友加餐,酥禽聚香閣。”吳諱便上樓來,去靠沂水占一座閣子裏坐了,憑闌舉目看時,端的好座酒樓。但見:


    紅日雕梁,彩霞畫棟。倚欄且聞肴饌香,推窗但見沂水流。載歌載舞,都聽得鄉音曲調;品酒品茶,擺列著各地牌名。去留精彩,觥籌間多是公子;往來繁華,投著時並無白丁。沂水拖藍藍幾許,泥沱雙月映古今。閣畔垂柳飛野鳥,門前落花撫青驄。


    吳諱看罷醉香閣,憑闌坐下。酒保上樓來,唱了個喏,請問道:“官人還是要待客,隻是自消遣?”吳諱道:“一人到此,你且先取一樽好酒,但有肉食,隻顧賣來。”酒保聽了,便下樓去。少時,一托盤把上樓來。一樽琅琊美酒,擺下幾般肥羊、嫩雞、釀鵝、精肉,盡使朱紅盤碟。吳諱便來吃食,起著先夾羊肉吃了,誇道:“人間肴饌,實比洞中更美。”酒保又來斟酒,吳諱倚闌暢飲,頓覺甘醇,乃問道:“此酒甚美,不知產出何地?”酒保道:“此乃琅琊諸葛家酒,相傳乃季漢丞相諸葛亮釀造,其後人歸鄉琅琊,就在本地釀造。”吳諱聞言便喜,又來飲酒吃食,或來看景。


    隻說吳諱正自享樂,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不覺已有醉意。忽聞隔壁聲響,又哭又鬧。就來問酒保,酒保去看了一遭,迴來報說:“無甚大事,不過家主在隔間嬉鬧。”吳諱問道:“你家家主是何人?”酒保道:“此間酒樓乃官家所開,家主正是本州張都監。”吳諱聞聽是張宗覽,心下不悅,又有醉意,便要去看。酒保想攔,怎攔得住?待吳諱轉過走廊,去閣子前張時,那屋門大敞,隻有垂簾遮掩,隻見張宗覽坐著主位,對麵一個坐著客席,兩個唱的粉頭坐在兩邊,似有哭泣之狀。吳諱挑開簾子,鑽將入來。張都監見一女子進來,又不熟悉,厲聲道:“你是何人,怎恁的無禮?”吳諱借著醉意,怒道:“誰來與醃臢貨行禮。”言畢,舉拳要打。張都監見狀,吃了一驚,叫聲:“救命!”便鑽到桌下去。客位上那個起身來攔著道:“你一婆娘,如何這般潑辣。”吳諱早醉,也不好說,就道:“你姑奶自小便是這般脾氣。”不待那人搭話,一拳正中眼窩。那人吃痛,捂眼退了兩步跌在椅子上。兩個唱的行院見狀,驚得奪門而走。酒保就喊道:“打人了。”下胡梯去叫人了。


    那客人還要起身,卻被吳諱又補一腳,連人帶椅踹翻。那客人見來得兇,也不敢起身。吳諱便來一手掀翻桌子,那些兒美酒肴饌、貴重器皿都翻在地上。吳諱覷見張都監衣領,就把張都監揪起來打。張都監本不會手腳功夫,隻有挨打的份兒。不一刻,酒保帶一夥人來圍住,就見張都監鼻青臉腫,有氣無力道:“快來救我。”左右一哄而上。吳諱仗著自身武藝,三拳兩腳便撂倒前麵一排壯漢,見不是頭,便道:“你且聽真了,以後姑奶見你一次,便要打你一次,決不食言。”說罷,望窗外一躍,正落街邊,尋路走了。後來荊俊等人得知消息,四下來尋吳諱,恰逢酒醒,報知做了這檔子事,不能留在此地,便迴沂蒙山白雲洞了,不在話下。


    隻說醉香閣樓上眾人看走了吳諱,都來攙扶二人,張都監憤恨道:“必要尋得這潑婦,千刀萬剮了才是。”就命在本州衙役官員等,限期五日內將吳諱搜捕歸案。荊俊謂馮善道:“教你多嘴,惹下這番事來,我等如何出賣仙姑,若走漏了風聲,都監知是你我放了仙姑,都吃罪不起。”馮善道:“不若走了,天大地大,何處不為家?”荊俊道:“隻好如此。”便糾結幾個要走的衙役,奔逃他處去了。有分教:英雄相聚一處,好漢同心同德。不知荊俊等去何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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